中國古代貪污探源
——《中國官僚政治研究》讀書有感

◎王寧

中國古代貪污探源
——《中國官僚政治研究》讀書有感

◎王寧

歷史家倡言一部二十四史也是一部貪污史。本文以王亞南先生的《中國官僚政治研究》一書為藍本，嘗試探究中國最早的貪污何以出現，官僚政治之下的貪污如何愈演愈烈，以及貪污被嚴懲而不絕的原因等問題。重在以史為鑒，重新審視思考我們今天的政治、國家和社會。

正如王亞南先生在《中國官僚政治研究》一書中所寫：“歷史家倡言一部二十四史是相砍史，但從另一個視角去看，則又實是一部貪污史?！彼^貪污，是指官員們利用職務上的便立及手中的政治權力強索他人財物、收受賄賂、侵吞國家財產、假公濟私、違法謀取經濟利益的行為。貪污自古有之，其歷史之長，其范圍之廣，其連續不絕，讓我們不得不思考：最早的貪污何以出現，官僚政治下的貪污如何得逞，歷朝歷代嚴懲貪污而不絕的原因等問題。

關于貪污的起源，書中作者批判了“民族性”，“風氣說”一類玄學性質的背景，認為中國人不是天生貪污，寥寥清官循吏的出現也不會扭轉貪污腐化的局面。的確，貪污并不是官僚政治體制下獨有的，其出現可以上溯到原始社會晚期?！渡袝鴪虻洹酚洠骸氨拮鞴傩??！薄肮傩獭奔磳ｉT對氏族的幫伯、師長、酋長等首領的約束性規定。到秦漢中央集權的君主專制制度附以官僚政治體制形成后，貪污亦愈演愈烈，《后漢書左雄傳》載“鄉官部吏，廉者取足，貪者充家?！?/p>

那么貪污為何在官僚政治體制下會愈演愈烈？王亞南先生說，官員們巧取豪奪的貪欲在封建商品貨幣經濟繁榮的刺激下形成，且不能通過俸祿得以滿足，而嚴格禁阻他們滿足貪欲的法規又不可能在官僚體制下確立，由是利用政治權利謀求私利的“貪污”應運而生，官員的政治生活也就一般體現為貪污生活。原始社會晚期，社會產品出現剩余，是氏族部落中的官員有了侵吞財產的可能性，從而刺激了人的貪欲。階級國家的形成，生活在其中的人們有嚴格的等級秩序，官吏與百姓之間、甚至官吏之間等級森嚴，官職不同，所掌權力有別，所得俸祿亦不同。官吏可以盤剝生活在最底層的百姓，心安理得接受下級的孝敬，也工于費盡心思巴結賄賂自己的上司，以財色籠絡身邊的士人、同僚，這都為貪污提供了滋生的土壤。

作者還提出，愈接近近代貪污現象亦愈普遍，貪無技巧亦愈周密，這與近代社會流通經濟現象愈益活躍，高利貸業商業的擴展極大刺激了官吏的貪欲有關。也有人認為古代貪污，俸祿微薄，不能滿足需求也是原因之一。宋朝時，普通官員俸祿不足，生活捉襟見肘，官員抱怨不已，而吏治的腐敗也更為嚴重了。日本學者衣川強曾對中國古代官僚和奉給制度進行了深入研究。他以宋代為例，在計算了當時主要谷物及米價與消費量、官僚家屬集團之規模后得出結論：能夠全賴奉給生活的官僚是不存在的，必須依靠貪污受賄為生。劉澤華等在《專制權利與中國社會》一書中也對此判斷表示贊同，認為“無官不貪”大體上是符合中國古代社會實際的。如果單以俸祿微薄而導致無官不貪，難免有些偏頗，也似在為貪官辯護。畢竟也有少數清貧的清官循吏出現過，統治者也曾作過高薪養廉防止貪污的努力。宋朝曾多次提高俸祿，到南宋后期，官俸已“七八倍”于宋初；雍正皇帝也試圖在制度上實行高薪養廉。不能否認這些養廉的努力對遏制貪污起過一定作用，但和嚴懲貪官一樣，都是從貪污本身去治理貪污，注定不能根治。王亞南先生在書中也列舉了歷代嚴懲貪官的情形，尤其以明代的“梟首示眾，仍剝皮實草”之刑令人觸目驚心。然而無論是高薪養廉的政策還是歷代對貪官的嚴懲都阻擋不了綿延不絕的貪污現象。

那么，我們不禁要問造成古代官僚政治體制下貪官屢懲不絕的根源是什么？作者在書中指出，凝固的封建政治措施，給予經濟發展下官吏膨脹的貪欲發泄的機會，以地主經濟為基礎的專制官僚統治，一定會造出官、商、高利貸者、地主“四位一體”的場面，造出集權或官營的經濟形態，造出貪贓枉法的風氣。與其觀點類似的是劉建基，他在《中國古代吏治札記》中將貪污不絕的根源歸結為封建官僚制度和私有財產制度。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統治，依賴于皇權專制體制實施對社會的管理和人民的統治，并借助龐大的官僚隊伍對人民進行壓迫剝削。這一點王亞南先生在第七篇官僚貴族化與門閥中也寫道：“專制官僚社會統治者對其臣下，或其臣下對于僚屬所要求的只是忠實，不是清廉。結局，做官總有機會發財”。最后，封建社會的官本位意識和腐朽沒落的人生價值觀，為貪官的滋生蔓延營造了輿論環境。封建官本位意識下，官位即是財產，有官才有權，有權才有財，升官與發財緊密聯系起來，俸祿不能滿足欲望的情況下，貪污成為普遍現象，且愈演愈烈。

而官僚的政治生活究竟如何與經濟生活聯系起來？王亞南先生分析是長期的官僚政治，給予了做官的人、準備做官的人乃至從官場退出的人，以種種社會經濟的實利或實在的特權。的確，將政治與經濟生活聯系起來的一條重要的紐帶就是權力。在古代，維持人們生活的物質資料不可能無差別的滿足所有人的需求，因此要人為地用一種秩序使人群“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這樣可以決定有限物質財富流向的政治權力便在經濟分配領域占舉足輕重的地位了。于是先去抓權，自然比直接從事經濟活動聰明些了，升官與發財，高官與厚祿也因此成為形影不離的伙伴。在權力決定一切的官僚政治體制下，運用政治權力攫取經濟利益的貪污延續不絕也就不足為奇了。這似乎表明，不廢除官僚制和權力，貪污就無藥可就了。如果沒有有效的監督體制，則正如英國阿克頓勛爵所說“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中國古代官僚體制下的貪污正是缺乏完備有效的監督體制、法律體系、市民意識等約束下的權力濫用。既然只要國家存在，權力就不會消失，也必然會有權力的執掌者，那貪污或許在經濟發達到國家消除時方可消滅，我們現階段還不能消滅國家的條件下，防治貪污腐敗的重點就應放在避免權力的濫用上。由此看來，最重要的還是建構一套完備的監督體系，法律制約體系。

中國古代官僚政治下的貪污探源至此，我們可以發現，封建官僚體制下的權力不合理分配及濫用導致貪污的猖獗。古如此，今亦然。封建官僚政治體制已遠去的今天，貪污卻依然存在，究其原因，是權力依舊存在與約束依舊不夠完備，今天我們重讀王亞南先生的書，重在以史為鑒，重新審視思考改進我們今天的政治、國家和社會。

（作者單位：東營市文化活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