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禪僧明極楚俊茶詩《山居》解讀

孫峰

（浙江國際海運職業技術學院）

元代禪僧明極楚俊茶詩《山居》解讀

孫峰

（浙江國際海運職業技術學院）

元代高僧明極楚俊，與著名高僧一山一寧一樣，也是一位在日本很有影響的禪僧。更重要的是，明極和尚是昌國州人，曾歷任南京奉圣寺、寧波瑞巖寺、普慈寺（昌國，今舟山）、婺州（今金華）雙林等寺院住持，后又入杭州徑山、靈隱、寧波天童等寺院，為首座，1392年五月東渡日本，是古代日本五山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

一、明極楚俊，宋末元初昌國人

元朝的昌國州屬于慶元路，明極和尚因此常常被視為慶元路今寧波人。1392年東渡日本時，明極和尚是在福州上船前往日本，因此福建的一些文史文章甚至誤認為他是福建高僧。其實，正確地說，明極楚俊是舟山人。據史料記載，明極楚俊出生于南宋景定三年（1262），十四年以后，即1276年元軍兵臨臨安城下，謝太后、全太后率少帝及城中文武官員出城迎降，南宋朝廷遂為元所滅。.

與他同赴日本的象山籍僧人竺仙梵仙，在《竺仙和尚語錄》中曾云：“明極大禪師與山僧（即竺仙梵仙）共明州。師乃昌國黃姓。師厭塵俗超然物外?！庇纱丝梢?，明極和尚是出生于昌國的黃姓人家，自小讀書明理，脫俗而不凡。

關于明極楚俊的出家經歷，元朝至元22年（1362），高僧無夢曇噩撰《佛日焔慧禪師明極俊大和尚（明極楚?。┧憽酚芯唧w記載：

師諱楚俊，字明極，慶元昌國之黃氏子。父某、母李，感神光香氣而娩。幼入塾，以強記冠課誦群童。性姿恬靜，孤潔不好弄，雖處資產之家，益厭惡，亟欲棄去，即禮竹窗喜和尚于回峰里剎薙染。

從這一段文字可以讀出一些信息。明極楚俊，是出生于南宋末期的慶元昌國人，父親姓黃，這是一戶衣食無憂的大富人家。在書塾里，明極楚俊顯然是優秀生，他記憶超群，學習能力特強。他雖然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卻保持著一份淡泊名利的初心，“生性嫻雅，不好戲弄”，不堪塵世污濁，后來選擇在定海的回峰寺剃度（即薙染）出家，師從竹窗喜和尚，那一年明極楚俊12歲?；胤逅?，有“里回峰”與“外回峰”之分。其中，“外回峰禪寺”，今位于岑港街道外回峰山麓下。光緒《定海廳志》，云：“回峰寺，在岑港漲齒，俗稱為外回峰，以別紫薇之里回峰”。該寺院始建于北宋建隆元年（960），朝廷賜名為回峰寺。北宋皇祐年間（1049～1054），北宋政治家王安石任鄞縣縣令時曾游回峰寺，并留下一首《題回峰寺》詩。宋元時期，該寺院香火鼎盛，景色幽雅。據元大德《昌國州圖志》記載，大德二年（1299），該寺院有田產665畝，地產788畝，山地1079畝。曇噩所撰的《塔銘》一文，云“回峰里剎”，說明明極楚俊早年出家的寺院是位于紫薇山岙中的“里回峰寺”。關于該寺院的記載，舟山史志中僅出現于光緒《定海廳志》所載，云：“（里）回峰寺，在白龍王廟之北，寺側有塔院。案：《康熙志》作‘圓峰寺’”但宋元時期的記載則向來缺乏資料。民間傳說，南宋建炎三年（1129），高宗皇帝趙構為避金兵追擊曾逃到昌國紫皮岙，曾避住里回峰寺。據《塔銘》一文，筆者猜測，元代時期已建有里回峰寺院，而這個紫薇的“回峰里剎”與位于岑港的外回峰寺有一定淵源關系，可能是“外回峰寺”的下院。所以，《塔銘》關于“回峰里剎”的記載對舟山佛教史研究有一定的史料價值。

在回峰寺出家以后，明極又前往慶元阿育王山，師從橫川如拱禪師，“晝夜進業，忘食寢”，后來入“婺之雙林，而徑山、靈隱、天童、凈慈，以第一座交聘”……

與一山一寧一樣，明極楚俊也屬于禪宗臨濟宗一派。日本元德元年（1329），執權日本鐮倉幕府的北條高時，久慕明極楚俊盛名，專門派遣“明極楚俊招請船”，前來中國接迎明極和尚，由日本僧人文侍者等人引導到日本。后足利幕府及日本朝廷皆給予優厚禮遇。而且，后醍醐天皇還特地召見明極于紫寰殿，賜予“佛日焰慧禪師”稱號。明極和尚曾歷住日本建長寺、南禪寺、建仁寺等。建武元年（1334），當明極和尚駐錫南禪寺時，該寺被定為天下第一山，位在日本五山之上。南禪寺的升格，除了該寺本身的歷史淵源和它在禪界所具有的影響外，當時明極和尚在日本上層社會中的地位也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日本建武三年（1336），一代高僧明極楚俊在日本圓寂。

二、明極楚俊的茶詩《山居》

明極楚俊，自小聰穎，在書畫、詩賦等方面頗有造詣，著有《明極楚俊和尚語錄》（六卷）等著述。在日本，他與日本僧人唱和吟詠，對發展中日文化交流起到一定作用，并將中國文士的風氣，禪林的生活方式帶到日本，如“茶道”的推廣。明極楚俊有一首題為《山居》的詩，寫得非常清新，情景兼融，淡泊明志，禪意高雅，是當時禪茶文化的代表作。其詩曰：

幽居無出野僧家，白屋三間護紫霞。

臨澗掬泉閑嗽幽，傍籬拾竹自煎茶。

黑猿抱子坐聞法，青鹿呼群跪獻花。

寄語世途塵俗客，淡中滋味實堪夸。

《山居》一詩，內中有自然生態的恬淡生活場景，有茶香，更有禪味。

明極楚俊自比野僧，脫俗幽居于野山，“白屋”“紫霞”，周圍美麗、恬掙的自然環境，刻畫出作者閑適超脫的心情，借助于“黑猿”“青鹿”，這些生靈的一靜一動，托出佛聲禪偈的無量法力。白、紫、黑、青，這一組自然色彩，也用得恰到好處。

在閑散寬松的環境里，茶自然是少不了。

“臨澗掬泉閑嗽幽，傍籬拾竹自煎茶”。山澗的泉水，清清涼涼，似乎也透著一股清新和幽靜。隨手撿拾竹籬邊的竹葉、殘枝，就是煎茶的最好燃料，一切是那么的閑散。

有這種閑散的心情，似乎感覺連小生靈們也變得非?！奥犜挕绷?。高文漢教授在《中日古代文學比較研究》一書中，曾經評論說：“黑猿”“青鹿”似乎不再是毛茸茸的獸類，它們在佛法的感召下變得是那樣的乖巧可愛而富有靈性；作者“紫霞”護屋的環境與“掬泉”“嗽幽”的生活必定使“世途”“俗客”得到心靈上的洗滌。

這首詩，也體現明極楚俊少年時期就形成的“性姿恬靜，孤潔不好弄”的品性，歷經宋末元初的連年戰爭，明極楚俊一直保持著這種難得的心境。遠赴日本，明極楚俊依舊榮辱不驚，滿懷“不羨珠玉、不羨奢華”的心境。高文漢教授說，“禪僧們的詩文往往能給人創造出一種圣潔無私、清新悅目的佳境，使讀者能從繁雜庸俗的塵世中解脫出來，慢慢地沉浸在詩文的佳境中陶冶性情，使被塵世俗緣污染了的靈魂得到最大限度的凈化和升華”。

明極楚俊是禪文化的傳播者，也是茶文化的倡導者。茶文化與禪文化是交相圓通的。種茶、飲茶之風，盛于中國的禪僧，又通過“海上絲綢之路”，由中日兩國的禪僧帶到了日本，并發展成為“茶道”。這說明，日本茶道，一開始就與禪宗結下了不解之緣。

種茶、制茶和飲茶，既是唐宋以來眾多禪寺禪僧們修行的必修課目，也是一種生活方式。禪僧們的生活極為枯燥，他們棲身叢林，長時間的坐禪修行，需要一種解困解乏，提神醒腦的良藥，在這種大環境下，茶葉成為一種必需品，滿足禪僧們生理健康的需要。

不僅如此，飲茶更是一種養性的健康方式。茶飲，是去魔祛邪、寧靜清雅、淡泊去欲、和睦互敬的文明飲料，給人以一種品德道行的修煉，因此被禪僧們所鐘愛。僧人們不只飲茶止睡，而且通過飲茶意境的創造，把禪的哲學精神與茶結合起來。

茶文化和禪文化都追求古樸自然、恬靜幽閑。明極楚俊的“傍籬拾竹自煎茶”，融入了“清靜”思想，通過煮茶、飲茶把自己與山水、自然、宇宙融為一體，在飲茶中求得美好的韻律、精神開釋。禪是中國化的佛教，主張“頓悟”，在茶中得到精神寄托，也是一種“悟”，所以說飲茶可得道，茶中自有道。

三、《山居》茶詩的歷史解讀

東亞海上絲綢之路，不僅是一條商貿之路，也是一條佛教文化的傳播之路，是“海上茶葉之路”。

明極楚俊是東渡日本、傳播佛教文化的舟山人，也是東亞“海上絲綢之路”的見證人。唐宋以來，中日貿易不斷，中日僧人通過各國商船往來于中日之間，新羅船、高麗船、日本船、唐船等等，往來于一衣帶水、波濤相連的東亞各國，貿易往來十分頻繁。日本方安排接迎明極楚俊的“明極楚俊招請船”，其實也是一艘日本商船。據日本學者村井介考證，這艘船裝載著香料，每年都往來于中日兩國之間。1328年，這艘船自日本駛向中國時，北條高時讓士林德文乘坐該船去邀請明極楚俊，此時這艘船被叫做“明極楚俊招請船”。第二年，明極楚俊已經渡海到日本，再后來這艘船駛回中國之際，幕府指定它為“鐮倉大佛造營料唐船”，并讓它將貿易所得利潤的一部分當作營造大佛的費用。因此，東亞海上絲綢之路，不僅是一條商貿之路，也是一條佛教文化的傳播之路。

明極楚俊，是禪茶文化的倡導者，也是日本五山文學的推動者。

以佛教交流為紐帶，明極楚俊等中國禪僧將中國佛教典籍、禪宗書法藝術乃至禪茶生活方式傳播到日本，對日本上流社會的精神生活起到了顯著的感化作用，很多公卿武士以學禪為時尚，禪風一時大振。

除了弘揚佛法，明極楚俊等赴日禪僧，對日本的文學藝術發展也產生重要影響。明極楚俊自小聰慧，博學多識，他不僅鉆研佛法，諳熟教乘諸部，也知儒道百家，長于詩文，敏于著作，日本僧人評價其“載揚中華禮樂之光輝，歌白云，奏陽春，盛衍天瑞世家之芳潤”（《明極和尚住建長諸山疏》）。據介紹，《明極楚俊和尚語錄》（六卷）中所包含的詩文，曾輯為《明極楚俊遺稿》，收入日本《五山文學全集·詩文部》中?；蛟S在《明極楚俊遺稿》的詩文中，還有更多的關于茶文化詩歌，值得我們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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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村井介.“寺社造營料唐船”再探——以貿易、文化交流、沉船為中心//郭萬平，張捷編著.舟山普陀與東亞海域文化交流[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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