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你，我曾恨過

蘇塵惜

被你忽略在角落的我

每當別人談起童年時，我卻總不愿提起。那些日子，似乎只有一個詞形容：孤獨。明明在溫暖的懷抱中睡去，卻在漆黑的衣柜里醒來。聲嘶力竭地喊媽媽，也沒人搭理，而我的身高還夠不到燈，只能借著窗外微弱的光，坐著等你回家。

后來，你說醫院有事需要你去處理，因擔心我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就把我放進衣柜。我從小就明白自己的媽媽跟別人不一樣，不能一直陪伴我，所以我不哭不鬧，只跟你說：“媽媽，你以后出門，能把燈開著嗎？”因為從那以后，我再也沒法關燈睡覺。后來你覺得浪費電，每每等我睡熟了，就把燈關上?？稍诤诎抵?，我又會醒來。

當醫生的你，作為單身女人的你，有很多的責任，有很重的負擔——鄰居和親戚都在我耳邊嘮叨很多遍，我只能假裝懂事。別的小伙伴一到晚飯時間，就像雀躍的小鳥飛回巢里，因為那里有美食等著他們。而在我家，要么是冷卻的飯菜，要么是方便面。你一直忙著工作，大概覺得不餓著我就行。我只能學著煮飯做菜，從一片杯盤狼藉，慢慢變得廚藝精湛。

若說童年給我留下了什么，大抵就是讓我學會照顧自己，還學會了偽裝，即使難過也必須忍著。因為在別人的眼里，你比我還苦，你的不關心和不陪伴都是無可奈何。

奢求多一點母愛

我一直嘗試體諒你撐起一個家的不易，直到那天你領回比我小3歲的小宛。她穿著邋遢，眼神里盡是哀愁和恐慌。你對我說：“她媽媽還在重癥監護室里躺著，醫院又不允許她待在那里，你幫著多照顧她一下?！?/p>

你不僅把自己的愛勻給別人，甚至將這種使命強加在我身上，強迫我善良。當時，我正在讀高中，課業十分繁忙，還要照顧什么都不懂的小宛。朋友們都說：“你媽媽太偉大了，要是所有醫生都這么善良就好了?！?/p>

你在別人的心里，一直都是楷模，可是作為楷模家人的我，并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因為小事我和小宛發生爭執，我言辭有些激烈，正好你下班回家，不問緣由便對我一頓斥責，卻溫柔地安慰小宛，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小宛賴在你的懷里整整兩個小時，我看著你和她像是親母女般相處，心里滋生厭惡的情緒。

朋友說我自私，畢竟小宛的媽媽在重癥監護室，我怎么可以跟她計較？你看，我連奢求你的一點點母愛，都變成了自私。

我居然是幸福的代名詞

所有人都說，我要是離開，就剩你一個人，所以讓我大學不要報太遠。聽到這種說辭，我就在心里冷笑，你到底有幾分心思照顧過我。

只是當我抵達深圳火車站時，卻在出口看見有人舉著牌子來接我，那人拿著張照片比對我的模樣說：“你就是小雅吧，你媽讓我來接你?！苯游业娜耸锹?，她5年前住院時，你是她的主治醫師，她嘴里叨念的都是對你的感謝。

我心里泛著一陣陣波瀾，一點都不想聽到這些。原本想拒絕曼姨的好意，自己處理入學事宜，可曼姨說：“你媽當初對我那么好，正好有機會可以報答她，小雅，你有這樣的媽媽真幸福?！?/p>

原來，我在他們眼里，居然是幸福的代名詞。也許，你付出的那些愛，都回報到我身上了。

英雄也會老

這些年，我們的相處有點淡漠，就算打電話也只是寥寥幾句報平安。

我一直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老，所以傳來你昏迷消息的那天，半天回不過神。醫院的阿姨說，原本你有點不舒服，準備調班休息，但是那臺手術非常棘手，你放心不下，又回到醫院跟同事一起奮斗。手術成功了，可你在辦公室小憩一會兒后，就昏迷不醒。

回家后，當我真真切切地摸到你的手時，才敢相信你真的病了。那個永遠為別人去病消災的英雄病了。

我回來的第二天，你蘇醒過來，你的身體狀況明明那么糟糕，卻跟我說只是因為疲勞突發性暈厥，沒什么大事，讓我趕快回去上班，不能因為你的病耽誤工作。

我當然沒有走，我怎么可能拋下你？在你昏迷時，科室里的阿姨向我陳述著你的不易。原來，我小時候你拼命加班，只為了能早點買學區房落戶，讓我有更好的學習環境和物質條件。忙碌的日子，你總說：“工資快點來，我要給孩子買新衣服?！倍@些，我一點都不知道。真的很慶幸，你恢復得快，不至于讓我的余生活在后悔中。

跟我一起照顧你的，還有小宛。她總是搶著干活，用心照顧你，還對我說：“姐姐，阿姨這邊有我照顧，你放心回去上班?！痹浤惴N下的善因，如今都結出了善果。但是，媽媽，英雄也會老，以后我會照顧你，也請你照顧好自己。

（繼續前進摘自《情感讀本·道德篇》2016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