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 鎮

□謝志強

瘋 鎮

□謝志強

有這么個小鎮，外界稱它為瘋鎮，鎮里的居民都是瘋子，因為都是瘋子，所以從未統計過居民的人數。鎮里就特聘我普查居住人口，當然，還有一個目的，趁此次人口普查，找出偽裝瘋子的居民。

我拿著個登記簿，挨家挨戶去調查摸底，卻碰到個難題，瘋子自說自話，根本不理我的茬，還在我面前手舞足蹈，仿佛邀請我一起跳舞，隨即，他們朝我傻笑，撇開了我。我知道他們察覺我不是瘋子。

而且，我的行動已引起了瘋子們的注意，他們跟在我后邊，亂喊亂唱亂跳，倒似我是個冷靜的領隊。不過，我發現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他們看到我這么個人大概很稀奇。我想，我應當博得他們的認同，起碼，要融入他們之中。

我便模仿他們?？上?，我缺乏藝術細胞，應當說，他們的動作毫無規律，幾乎是即興表演。我把登記簿揣進口袋。漸漸地，我放棄了過去見識過的舞蹈、體操的標準套路，進入想怎么動就怎么動的境界，不再有人糾正或指責我動作的失誤。我放肆起來，很快，我周圍聚集了很多瘋子，他們竟然模仿起我了，我笑，傻笑。

我想，我是不是也瘋了？不過，我的神志絕對清醒，我甚至跟瘋子碰碰撞撞。他們不再用敵視、警覺、畏懼的目光瞅我了，好像我已成了瘋子中的一員。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有個人過來拽拽我的胳膊。我知道邂逅了一個清醒的人，他本來就混在瘋子堆里，我根本看不出來。

我甩開瘋子，跟著他，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顯然，他正常。

他說：“你這顆明亮的星星怎么進入混沌的烏云里了？”

我說：“要跟瘋子打交道，我首先要成為瘋子?！?/p>

他說：“看來你相當正常?！?/p>

我說：“你不是也正常嗎？我接受普查的任務就是要挖掘出像你這樣冒充瘋子的居民?！?/p>

他說：“這個鎮子，已被瘋子主宰了，我想留在這兒，也是不得已才這樣做呀?！?/p>

我說：“你不難受嗎？”

他說：“難受的是，他們要推舉我主持鎮里的工作，我拒絕了，我不得不裝瘋賣傻推辭?！?/p>

突然，他趴在地上，說：“快，快，騎上我?！?/p>

我還沒弄清怎么回事，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這人說：“你偷偷摸摸在這兒弄啥名堂？”

我說：“我在登記鎮子里的人口，你是誰？”

他說：“你猜我是誰?！?/p>

我立即取出登記簿，開始詢問他的家庭住址、家庭成員。

他隨即手舞足蹈起來，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唱著跳著離去。

那人站起來，神色慌張。

我說：“你這么害怕，他是誰？”

他說：“是鎮子的頭兒?！?/p>

我說：“他怎么一下子瘋了？”

他說：“鎮里有規定，瘋子管理瘋子?！?/p>

我說：“我看他很正常?！?/p>

他說：“正常了就當不成頭兒了?！?/p>

我說：“你呢？你不是很正常嗎？”

他說：“我擔心他看出了我的正常。那樣，我在鎮里就待不下去了?！?/p>

我犯嘀咕了，難道一鎮的居民其實并沒有瘋，而瘋的是我？我借此逃避追捕，因為，其他地方的規矩對這個鎮子無效。

（原載《微型小說月報》2015年第11期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