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鷹逆風飛行（十二）小鷹飛斗豺群

沈石溪/ 文 行者/圖

小鷹逆風飛行（十二）小鷹飛斗豺群

沈石溪/ 文 行者/圖

是紫金冠最先發現這群不懷好意的豺的。

紫金冠站在老鷹山上，望著在草地上蹦跳撒歡的彩云飛，盡管相隔甚遠，但它心里十分踏實。它一面迎風練習飛翔，一面用銳利的鷹眼往彩云飛四周的灌木叢和樹林巡視。過去它與彩云飛相依為命時，也會主動承擔起警戒的責任，用自己敏銳的視力為彩云飛站崗放哨。這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居高臨下，山下的一切盡收眼底，什么都休想逃過銳利的鷹眼。

那群饑餓的豺，紫金冠看得很清楚。每一只豺都餓得兩眼發綠，肚皮貼到脊梁骨。這群豺有七八只，領頭的是一只皮毛深褐的老雄豺，腳趾間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豺毛，就像穿著毛皮靴一樣。紫金冠注意到一個細節——這只領頭的老豺，只有一只眼睛，也許可以起名叫獨眼老豺。豺群埋伏在杜鵑花叢里，耐心等待著捕羊的最佳時機。

野山羊群毫無覺察，在老雄羊的帶領下，正散漫地向杜鵑花叢走去。毫無疑問，野山羊群是在走向死亡。

紫金冠扯開喉嚨，竭盡全力，拼命嘯叫，想為彩云飛報警。

也許是順風的緣故，也許是因為距離不算太遠，彩云飛似乎聽到了紫金冠凄厲的嘯叫，抬頭朝老鷹山張望了一會兒，便跑到老雄羊身邊，咩咩叫喚。紫金冠判斷，彩云飛是在告訴老雄羊，前面有危險，別再往前走了。

老雄羊立刻繃緊身體，抬起皺紋縱橫的羊臉，翕動鼻翼嗅聞，又轉過羊頭諦聽。半分鐘后，老雄羊繃緊的身體松弛下來，那綹特別茂盛的山羊胡子夸張地往上翹了翹，露出不屑一顧的鄙夷神態，繼續按原來的路線往杜鵑花叢走去。

彩云飛想阻止野山羊群靠近危險的杜鵑花叢，便蹦跳到老雄羊面前，再次焦急地咩咩叫喚起來。彩云飛知道，紫金冠鷹眼銳利，肯定是看到了可怕的食肉獸，才會朝它高聲嘯叫報警。它堅信紫金冠不會失誤。遺憾的是，老雄羊并不信任彩云飛，用身體輕輕一撞，就把彩云飛撞開了，不管不顧地甩開大步繼續往杜鵑花叢走去。其他羊也都不假思索地跟隨在老雄羊后面。

老雄羊是頭羊，在野山羊群中，頭羊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頭羊往哪里走，羊群就會緊跟頭羊往哪里走。

整個野山羊群仍在一步步靠近埋伏在杜鵑花叢里的豺群。

當野山羊群走到離杜鵑花叢還有二十來米時，豺群突然躥了出來，撲向毫無心理準備的野山羊群。

野山羊雖然身材比豺大些，但頭上那對犄角，也只在兩只雄羊爭偶時才會派上用場。面對兇猛的食肉獸，野山羊們被嚇得腿軟。老雄羊瞪起一雙驚愕的羊眼看著豺群，愣了大概有3秒，隨即發出一聲絕望的叫聲，轉身就跑。頭羊一跑，其他野山羊也都跟著倉皇奔逃。

豺是一種爆發力極強的食肉獸，善于突然襲擊。野山羊也是大自然奔跑能手，耐力足，強健的羊腿能一口氣跑幾千米。野山羊群悶頭奔逃，豺群銜尾猛追。跑著跑著，彩云飛的速度慢了下來，它已經從野山羊群中間淪落到最末尾了。

彩云飛還未成年，腳力遠不如成年野山羊，耐力也還欠缺，整個野山羊群就它這么一只未成年羊，大家都在拼命狂奔，彩云飛跑不過別的羊，自然就落到最后了。

野山羊群一旦遭遇像豺這樣兇悍的食肉獸，便會遵循這樣一條潛規則：末尾淘汰制。也就是說，表面看來野山羊群是在與追趕它們的豺群比賽誰跑得快，其實不然：野山羊并非在與豺群比賽，而是在跟同伴比賽誰跑得更快，只要比其他野山羊跑快一步，哪怕跑快半步，就能活下來。誰落到最后，結局就是死亡。

紫金冠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終于發生了，那只狡猾的獨眼老豺，用貪婪而殘忍的獨眼緊緊盯著彩云飛，并發出一聲刺耳的嘯叫。就像聽到了號令一樣，3只身強體壯的雄豺，在獨眼老豺帶領下，將彩云飛包圍了起來。

紫金冠心急如焚。要是它會飛，它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飛下去幫彩云飛對付這群豺。讓它絕望的是，它還不會飛，無法像只真正的鷹那樣朝正在包圍彩云飛的豺俯沖下去。它只能站在老鷹山高聳入云的巖石平臺上，泣血嘯叫，聲援彩云飛。

事情突然有了轉機——正在奔逃的野山羊群里，突然斜躥出一只野山羊來，不顧兩只母豺和一只小豺的阻攔，強行掉轉羊頭，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回奔。

紫金冠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只掉頭奔回彩云飛身邊的野山羊正是彩云飛的媽媽。

雌山羊回到彩云飛身邊時，那只獨眼老豺剛好從側面跳到彩云飛身上。雌山羊立刻勾緊腦袋，亮出尖利犄角，向獨眼老豺捅撞過去。如果能捅個正著，獨眼老豺就很可能變成斷腰老豺！

但獨眼老豺反應十分敏捷，在即將被雌山羊捅到身上的一瞬間，縱身一跳，從彩云飛身上跳了下來，扭頭竄逃。雌山羊也不追趕，貼在彩云飛身旁，領著彩云飛往前奔逃，一面逃一面發出凄厲的咩咩叫聲。

這個時候，野山羊群離彩云飛它們并不遠。頭羊聽到了雌山羊的呼叫，扭頭張望了一眼，并未轉身趕來援救，仍沿著南臘河向廣袤的熱帶雨林奔跑。

突然，獨眼老豺溜到雌山羊背后，一口咬住了雌山羊短短的羊尾。雌山羊大驚失色，不斷旋轉身體，試圖用犄角去挑羊屁股上的獨眼老豺。獨眼老豺跟著旋轉身體，以躲開鋒利的犄角。雙方纏斗了一陣，雌山羊總算把獨眼老豺從自己的屁股后面甩開了，但羊尾已經被咬傷，滴著殷紅的血。

獨眼老豺的嘴角上，還掛著雌山羊尾巴流出來的鮮血，充分展示茹毛飲血的猙獰和殘忍，配上殺氣騰騰的嘯叫，令羊不寒而栗。

雌山羊愣了愣，抬頭望望絕塵而去的野山羊群，再望望眼露殺機面目猙獰的獨眼老豺，突然一甩羊頭，扔下彩云飛，獨自追趕野山羊群去了。

彩云飛不甘心束手就擒，仍蹦跳著，想沖出豺群的包圍。但它羊小力弱，沒逃出幾步，便被豺追上撲倒。彩云飛身上已多處負傷，驚恐和絕望讓它的求生意志幾近崩潰，它已無力奔跑，也沒有信心再奔逃，便躺在草地上，等待厄運降臨。

紫金冠佇立在老鷹山高高的巖石平臺上，目睹了山下發生的一切。彩云飛馬上就要葬身豺腹，紫金冠憤怒地搖扇雙翼。它站在懸崖邊，一股強勁的山風恰好迎面刮來，托舉著它的翅膀，把它送到空中。它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離開那塊突兀的巖石平臺，飛出懸崖了。強勁的山風驟然又減弱了，那股托舉它翅膀的力量突然消失，它的身體剎那間直線往下墜落。它拼命搖動翅膀，翅膀疼得像快要折斷，卻仍無法將身體拉升起來。

完全是出于求生的本能，紫金冠拼命扇動翅膀。只見它離地面越來越近，于是順著風向不斷調整角度，目標非常明確，對準那只可惡的獨眼老豺。它把自己當作一顆流星，希望能精確地砸在獨眼老豺身上。獨眼老豺是這群惡豺的首領，擒賊先擒王，只要把獨眼老豺砸死，豺群也許就會四下逃散。這樣一來，彩云飛也就能絕處逢生了。

眼瞅著紫金冠從天而降就要砸到獨眼老豺身上，獨眼老豺突然嘯叫一聲斜著躥了出去，哧溜一下便滑出好遠。紫金冠猝不及防，卻在慣性作用下，往地面砸落下來。

豺是高智商動物，善于玩花招。獨眼老豺闖蕩山林多年，閱歷豐富，智謀超群。當紫金冠在空中調整方向，朝獨眼老豺砸下來時，獨眼老豺就已經察覺到了。獨眼老豺意圖十分明確，在紫金冠快砸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間，快速躲閃，讓紫金冠砸在地上，自己再殺個回馬槍。

紫金冠發現自己中了獨眼老豺的圈套時已經來不及了，它離地面僅剩十來米高。獨眼老豺嘯叫著，等待紫金冠砸落下來。紫金冠恨透了狡猾的獨眼老豺，無論如何，它也要與獨眼老豺同歸于盡！

突然，一陣勁風迎面襲來。紫金冠正昂首振翅做最后努力，瞬間翅膀就有了異樣的感覺，似乎一股強有力的暖流灌入它的翼下，將它雙翼鼓得滿滿的。每一根翼羽都肆意張開來，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托舉著它，使得它在空中保持住平衡，奇跡般地停止墜落，并且慢慢往天空升騰起來。這是飛的征兆，這是翱翔的前奏。

它興奮地叫著，不斷迎風搖扇翅膀。開始時，紫金冠還飛得有點兒笨拙。但它的飛行潛能很快就被激發出來，漸漸能自如地扇動翅膀，在天空中翱翔。愛和友誼給了它無窮的力量，愛和友誼創造了奇跡。

獨眼老豺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兒，望著在空中飛翔的紫金冠發愣。其他的豺也都翹首望著空中的紫金冠。

紫金冠擺動尾翼，飛到彩云飛的頭頂嘯叫，提醒它趁著豺群發愣的時候，趕快逃命。彩云飛如夢初醒，撒開羊蹄，沿著南臘河朝廣袤的熱帶雨林奔逃。

彩云飛逃出去一百多米遠了，獨眼老豺才如夢初醒，大聲嘯叫著，去追趕彩云飛。對豺來說，已經到手的美味羊羔，當然舍不得放棄。

紫金冠當然不會坐視不管，它迅速半斂翅膀，從空中俯沖下來，伸出犀利的鷹爪，去抓獨眼老豺的背脊。獨眼老豺突然打了個滾兒，仰面躺地，朝空中狠狠咬下去，想咬住鷹爪將紫金冠拖拽到地面來宰殺。但紫金冠早有準備，猛扇翅膀飛升而去。獨眼老豺只咬到一團空氣，悻悻地翻身爬起來，抖掉滿身的泥土，仍不死心，帶著豺群又嘯叫著去追趕彩云飛。紫金冠重復剛才那套俯沖攫抓的動作，迫使獨眼老豺在地上打滾兒躲避……

在猛禽與猛獸的較量中，紫金冠飛翔空中，居高臨下，永遠掌握著主動權，什么時候進攻，以什么方式來進攻，都由它決定。而獨眼老豺因為沒有翅膀，只能被動應對，永遠處于消極防御的不利狀態。

獨眼老豺想要追趕彩云飛，卻一次又一次遭到來自天空的阻撓，不得不追追停停。數個回合后，彩云飛越逃越遠，終于逃進莽莽蒼蒼的熱帶雨林。

直到豺群既看不到彩云飛的蹤影，也聞不到它的氣味時，獨眼老豺終于氣餒了，整個豺群也終于氣餒了。獨眼老豺不再徒勞地去追趕彩云飛，而是蹲坐在地上，抬起下巴，朝著在天空翱翔的紫金冠，發出悻悻的嘯叫。

紫金冠已學會了如何利用強勁的上升氣流讓自己翱翔空中。它優雅地平展雙翼，偶爾搖幾下翅膀，幾乎不費什么力氣，就讓自己在豺群頭頂盤旋，監視豺群的舉動。

獨眼老豺嘯叫了一陣，看看沒有什么實際效果，終于徹底絕望了，也徹底放棄了。它耷拉著腦袋和尾巴，領著一群垂頭喪氣的豺，鉆進附近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山溝，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

紫金冠還有點兒不放心，它飛到南臘河上空，憑借銳利的鷹眼，鳥瞰大地，很快找到了還在獨自奔逃的彩云飛。一路陪伴，一路護送，直到彩云飛安全地回到野山羊群，紫金冠才在彩云飛頭頂繞飛三匝，依依不舍地嘯叫告別，飛回高聳入云的老鷹山。

從這以后，但凡野山羊群來到南臘河畔飲水覓食，老鷹山上便會飛來一只頭頂上長著一撮兒紫金色冠羽的雄鷹，飛臨野山羊群上空，發出友好的嘯叫。有時雄鷹還會落到一只年輕山羊的背上，與年輕山羊一起玩耍。

鷹與羊，天與地，譜寫了一曲友誼之歌。

前情回顧：

紫金冠一邊關注著好友彩云飛的生活，一邊在老鷹山鍛煉自己的翅膀。就在它感覺過幾天就能飛翔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