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污賄賂犯罪：立法考察與價值評判

郭凱彬

【摘要】以《刑法修正案（九）》為主要視角，探索貪污賄賂犯罪修改的概念使用與內涵范圍。針對理論和實踐中存在的諸如賄賂犯罪對象的局限與從寬處罰措施的體系紛爭等諸多實踐難題，有必要在理論上和實踐上作出回應。

【關鍵詞】貪污賄賂犯罪 罰金刑 具體數額 終身監禁 從寬處罰

2015年11月1日開始實施的《刑法修正案（九）》修改了貪污賄賂犯罪的法定刑，在賄賂犯罪中增設了新罪，增設了貪污賄賂犯罪從寬處罰的措施，調整了賄賂犯罪從寬處罰的措施，增設了貪污受賄犯罪終身監禁制度等。貪污受賄犯罪的修改彰顯了罪責刑相適應的原則，完善了賄賂犯罪體系，加大了對行賄犯罪的懲處力度等刑法價值。然而，《刑法修正案（九）》對貪污賄賂犯罪立法完善仍存在一定的問題，如尚未擴大賄賂犯罪的對象，增設對貪污受賄犯罪從寬處罰措施引發的問題。

一、立法考察：概念使用與內涵范圍的厘定

第一，對貪污受賄案件的法定刑由“具體數額”模式修改為“概括性數額或情節”模式?！缎谭ㄐ拚福ň牛穼嵤┲暗男谭ㄊ菍ω澪?、受賄犯罪的處罰按照貪污、受賄的數額來定罪量刑，分為10萬元以上、5萬元以上不滿10萬元、5000元以上不滿5萬元、5000元以下四個檔次來量刑?！缎谭ㄐ拚福ň牛返?4條刪去了對貪污、受賄犯罪規定的具體數額，將貪污、受賄犯罪量刑分為貪污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較重情節、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三個刑期，并且對數額特別巨大并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

第二，對賄賂犯罪增設罰金刑。罰金刑是人民法院判處犯罪分子向國家繳納一定數額金錢的罰金方法?！缎谭ㄐ拚福ň牛吩谪澪圪V賂犯罪的三類犯罪中增設罰金刑，并且是必并制，加大了對賄賂犯罪的懲處力度。

第三，增設賄賂犯罪新罪?！缎谭ㄐ拚福ň牛芬幎?，為謀取不正當利益，向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或者其他與該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的人，或者向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或者其近親屬延長其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行賄的，應當追究刑事責任。這意味著，向退休官員或者官員的近親屬或者其他關系密切的人行賄，也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責任。

第四，修改貪污賄賂犯罪處罰措施與增設貪污、受賄犯罪從寬處罰的措施?！缎谭ㄐ拚福ň牛贩謨煞N情況增設貪污受賄犯罪從寬處罰措施。一是犯罪嫌疑人貪污受賄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較重情節的，再提起公訴前如實公訴自己罪行、真誠悔罪、積極退贓，避免、減少損害結果的發生的，可以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二是犯罪嫌疑人貪污受賄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或者犯罪嫌疑人貪污受賄數額特別巨大，并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在提起公訴前如實供述自己罪行、真誠悔罪、積極退贓，避免、減少損害結果的發生的，可以從輕處罰。

第五，增設貪污受賄犯罪終身監禁措施?！缎谭ㄐ拚福ň牛返?4條第4款規定，犯第一款罪，有第三項規定情形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人民法院根據犯罪情節等情況可以同時決定在其死刑緩期執行二年期滿依法減為無期徒刑后，終身監禁，不得減刑、假釋。對貪污受賄數額特別巨大，并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而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的，在被依法減為無期徒刑后，終身監禁，不得減刑、假釋。這樣修改體現了罪責刑相適應的刑法原則，彰顯了中央反腐敗的堅定決心。

第六，調整行賄犯罪的從寬處罰措施?！缎谭ā返?90條第2款規定，行賄人在追訴前主動交代行賄犯罪行為的，可以減輕處罰或者免除處罰?！缎谭ㄐ拚福ň牛返?5條第2款規定，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代行賄行為的，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其中，犯罪較輕的，對偵破重大案件起關鍵作用的，或者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由此，一般情況下，行賄人就不可能被免除處罰，只有在具備嚴格條件才可能被免除處罰，該條款的調整實際上是加大了對行賄犯罪的懲處力度。

二、價值評判：賄賂犯罪對象的局限與從寬處罰措施的體系紛爭

第一，賄賂犯罪對象的局限?，F行刑法規定的賄賂犯罪對象是財物，在立法用語上沒有包含財產性利益。財物是一種具體形態的有形財產，與之相對，財產性利益是一種抽象意義上的財產。兩者的本質聯系在于客觀性，但這種客觀性的表達方式又有不同；前者是通過具體物品的物理特性來反映財產價值的打消，物品本身所凝結的人類勞動是其具有經濟價值的主要原因；后者則是通過具有法律意義的某種載體或者行為證明其所代表的經濟價值，它具有轉化為財物的現實可能性。問題是，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賄賂的范圍已經不局限于單純的財物，賄賂犯罪侵犯的法益是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交換性，本質是權錢交易，只要是符合這一本質特征的賄賂對象均應該包含在賄賂犯罪的范圍之內，應當將賄賂犯罪的對象范圍擴大至財產性利益。

第二，從寬處罰措施的體系紛爭。其一，《刑法修正案（九）》將在提起公訴前如實供述自己罪行作為可以免除處罰的從寬處罰情節。刑法總則將如實供述作為從輕、減輕處罰情節，而不是作為免除處罰的情節。根據刑法總則與分則的關系，總則指導和制約分則，分則貫徹總則的規定，分則不應當突破總則的規定。其二，《刑法修正案（九）》將真誠悔罪、積極退贓，避免、減少損害結果的發生規定為貪污賄賂犯罪可以從寬處罰的法定情節。真誠悔罪、積極退贓，避免、減少損害結果的發生均是司法實踐中的酌定量刑情節，酌定的從寬處罰情節不能作為減輕處罰的依據，更不能免除處罰?？偠灾?，如何處理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真誠悔罪、積極退贓，避免、減少損害結果的發生這些量刑情節在刑法總則與刑罰分則之間的關系，還有待于進一步商榷。

三、結語：適用與展望

《刑法修正案（九）》完善賄賂犯罪體系、調整貪污賄賂犯罪法定刑、增設貪污賄賂犯罪從寬處罰的規定、增設貪污受賄犯罪終身監禁制度、嚴格行賄犯罪從寬處罰措施。這次修改，體現中央強調健全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嚴厲打擊貪污賄賂犯罪的精神。未來刑法立法的理念，將堅持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認真總結實踐經驗，針對還有一些不完善的實踐難題，做出進一步的補充和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