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汪培君

青山莊的常青山是一個貨郎，他整天擔著兩個貨箱走街串巷，賣針線、糖果之類的小玩意。

一天，他去縣城進了些貨，快出城門時被喊住了：“貨郎，你回來，我要買些絲線?！背Ｇ嗌交仡^一看，是一個鮮花般美麗的姑娘在對他說話，他不由得愣住了。見貨郎傻乎乎地看著自己，姑娘的臉騰地紅了，但她沒有生氣，而是嬌嗔道：“還不快放下貨擔來讓我挑選?！惫媚镒焐险f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盯著常青山看。

別看常青山是個鄉下貨郎，卻長得濃眉大眼、英俊魁梧，連美麗的姑娘都禁不住多看他一眼。姑娘挑完絲線付了錢就起身走了。沒想到常青山的目光一直追著姑娘的背影，姑娘一回頭，沖常青山微微一笑，然后加快腳步離開了。

姑娘這一笑，把常青山的魂都勾走了。常青山四處打聽這位姑娘，才知道她是袁府的千金。常青山來到了袁府的大門前，愣愣地盯著“袁府”兩個大字，不知站了多長時間，直到有人喊他，他才回過神來，挑起擔子回家了。

明知道自己配不上袁小姐，可常青山還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第二天他又來到袁府門前，不停地來回吆喝，可一直到天黑，袁府一點動靜也沒有，那袁小姐連大門也沒出過。一連幾天都是這樣，常青山竟然得了相思病，身子日漸消瘦，沒過多長時間，他連擔子也挑不動了。

這天午時剛過，突然就刮起了大風，昏天黑地，飛沙走石。常青山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袁小姐。他心想：老天爺要是開眼，就把袁小姐刮到我家來吧。正這樣想著，就看到窗外有一團黑影，接著聽到有東西落地的聲音。常青山大吃一驚，急忙出門察看，竟是一個女子躺在門外！待看清長相后常青山更加吃驚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讓他朝思暮想的袁小姐！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常青山將袁小姐抱起放到了床上，趕緊掐住她的人中穴，將她喚醒。

袁小姐醒了，她睜開眼的瞬間就認出了常青山，不解地問道：“這里是哪里？”常青山回答是他的家，這里離袁府四十里。袁小姐告訴常青山，她聽到外面有風聲，跑出來收拾晾曬的絲線，不料一陣天旋地轉，然后就迷迷糊糊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常青山欣喜地說：“自那天之后我天天想你，再見不著你我就沒命了，這是蒼天讓你來救我啊?！痹〗阃锵У卣f：“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已被父母許配給了林秀才，過幾天他就來迎娶我。請你把我送回家去吧?！背Ｇ嗌絿@了口氣說：“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就是控制不住想你，能見這一面我已知足了……明日我就送你回家吧?！?/p>

第二天一早，常青山借了一頭驢讓袁小姐騎著，將她送回了袁府。袁府上下從昨夜就一直尋找袁小姐，袁老爺和袁夫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而那林秀才正巧在袁府做客，看到常青山將袁小姐送回來，知道兩人必是共處一夜，先是一愣，接著臉色刷白，轉身回家去了。林秀才一回到家就寫好一封退婚書送了過來。

退婚書上說袁小姐在陌生男子家中住了一夜，有失體面，故林秀才決定退婚。而袁小姐突然消失又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常青山家門外，一定不是巧合，林秀才言明愿成全二人。袁小姐知道后氣得渾身發抖，這不是有辱自己的清白嗎？于是袁小姐一氣之下，拿著退婚書去縣衙喊冤。

縣太爺升堂問案，袁小姐就把如何昏迷，如何被救醒，如何在常青山家中留宿等細說了一遍?？h太爺又將常青山傳到縣衙詢問，他說的與袁小姐說的一模一樣。二人雖共處一夜，卻是清清白白的。至于袁小姐為何會突然昏迷，又出現在常青山家門外，卻無人能說清。雖然史書中有風把人刮走的記載，但縣太爺還是覺得蹊蹺，于是派出了人馬進行調查。

結果查來查去，當夜起風的時間、風向，袁小姐和常青山甚至常青山鄰居的證詞都沒有問題，袁小姐和常青山并不是私定終身，暗通款曲。難道真是老天刮來一陣風將袁小姐送到常青山身邊嗎？不管是不是上天的安排，袁小姐畢竟還是清白的。最后，縣太爺將林秀才喚來，判他按約定的婚期迎娶袁小姐。

幾日后，林秀才迎娶了袁小姐，沒想到只過了半個月，蹊蹺的事又發生了。

那日林秀才喝完酒就睡下了，第二天醒來，林秀才卻怎么也找不到袁小姐了，急忙派人四處尋找。最后袁府的下人在常青山家中找到了袁小姐，把兩人一塊帶了回來。

這一次沒有刮風，一個弱女子沒有膽量也沒有力氣在一夜之間走四十里山路。因此林秀才斷定，是袁小姐與常青山預謀好的，趁他喝醉酒了，常青山將袁小姐接走。

林秀才一紙訴狀將袁小姐和常青山告到了縣衙?？h太爺的心中充滿了疑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另一邊，袁小姐也十分納悶自己怎么去的常青山家。那日，她吃完飯后感覺有些迷糊，就進臥房躺下了，待醒來之后，竟又到了常青山家，她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

常青山則說，他早晨起來一開門，就看見袁小姐躺在門前……

縣太爺感到非常困惑：若說他倆是預謀好的，那么現在他們應該遠走高飛了，不可能在家里等著被發現；若沒有預謀，袁小姐一個人怎么到的青山莊？

思慮再三，縣太爺決定先單獨審問袁小姐。他讓袁小姐再說一遍昨天晚上的經過。不料，這一次袁小姐還沒有說話就先淚水漣漣了。難道袁小姐有什么難言之隱？

袁小姐一開口，就讓縣太爺震驚不已：自打拜堂以來，林秀才一次也沒有在東間婚房里睡過，他只睡在西間，而且一進去就插上門栓。意思是，新婚半個月了，林秀才從沒有和袁小姐同過房。袁小姐認定是刮風那天與常青山共處一夜的事令林秀才還沒有解開心結。

縣太爺聽了袁小姐的訴說，捋了捋胡須，沉吟半晌，然后將林秀才喚來，單獨審問?？h太爺冷著臉，不容置疑地問：“林秀才，你好大的膽子！你是怎么把袁小姐送到青山莊去的？”林秀才大叫冤枉，縣太爺怒道：“看來不動刑你是不會如實招來的，來人，拉下去狠狠地打！”“慢！大人請聽我細說?！绷中悴偶泵Φ?。

原來，袁小姐兩次出現在常青山家門口都是林秀才所為！林秀才每次都是用迷藥把袁小姐迷倒，然后駕車將袁小姐送到青山莊的。而他這么做是為了報恩。十年前，林秀才的父親林老板到青山莊收購藥材，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老虎，眼看就要葬身虎口，一個貨郎趕來相救。二人同心協力斗老虎，最后雖然老虎被趕跑了，但那個貨郎卻受了很重的傷。那個貨郎就是常青山的父親。林老板將常青山的父親送回家，留下了一些銀兩。而林老板回到家后就病倒了，臨終前，林老板交代林秀才，一定要報答那個貨郎。

后來，林秀才輾轉找到常青山時，沒想到常青山的父親早已過世，而常青山那時正患相思病，他思戀的心上人正是林秀才未過門的娘子。為了報恩，也為了成全他倆，林秀才寫了退婚書，又上演了這些“蹊蹺事”。

縣太爺問：“難道你對袁小姐真的沒有半點情絲嗎？”林秀才回道：“我的心在另一位才女身上，我和她常在一起吟詩作對。與袁小姐的婚約只不過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不得不從罷了?！?/p>

縣太爺沉吟道：“你直接說明報恩，成全常青山和袁小姐豈不更好？”林秀才回道：“若是如此，袁小姐會覺得她是報恩的禮物，她怎么會答應？再者，就算袁小姐同意，她的父母會同意嗎？”縣太爺看著林秀才說：“罷了，念你知恩于心，圖報恩公后人，我就成全你吧！”林秀才跪下回道：“謝大人！”

縣太爺升堂判道：“大風刮袁小姐去常青山家，這是天意。而無風袁小姐也來到了常青山家，可知天意不可違！念及此，本官判袁小姐與林秀才的婚約解除，改嫁常青山為妻！”

（發稿編輯/周婷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