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美元逆環流下航運安全問題

CCS上海分社 辛吉誠

警惕美元逆環流下航運安全問題

CCS上海分社 辛吉誠

2017年對于國際航運業影響最大事件莫過于美聯儲在2016年底宣布的加息政策。2016年12月15日，美聯儲醞釀了近一年的加息計劃終于塵埃落定。在本輪加息過程中，美國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被上調25個基點到0.5%至0.75%的水平。在宣布加息的同時，美聯儲還暗示未來加息的步伐將更快，預計2017年可能會有3輪加息。美聯儲的本輪加息意味著自2008年連續多年的量化寬松貨幣政策結束后，美元在全球范圍內的流動方向開始發生實質性的逆轉。

自從2014年美聯儲停止量化寬松導致全球范圍內的美元輸出停止后，實體經濟領域的混亂就從未停止過，長時間受低運價血洗的航運業情況尤為嚴重。自2016年初開始，國際航運的安全事故相對于前些年已經有了非常顯著的增加，僅主要新聞媒體報道的大型船舶事故就達12起以上。剛剛開始的2017年國際航運市場似乎也不太平。新年伊始，地中海航運旗下一艘名為“MSC Clorinda”的超大型集裝箱船在蘇伊士運河航道內由于主機故障失控擱淺。從Equasis網站顯示的信息來看，“MSC Clorinda”輪建造于2012年，船長366米，寬51米，滿載箱量13050TEU，2016年11月18日剛在亞洲某船廠完成第一次特檢后不到2個月就發生了事故。由此可見，隨著未來美聯儲加息事件的不斷發酵，國際航運市場的安全形勢將日趨嚴峻，這是未來國際海事界必須高度關注的問題。

安全投入減少將直接影響現有船舶狀態

自從被視為國際航運業晴雨表的BDI指數于2008年暴跌后，長期的低運價讓船東不得不大幅削減船舶維護保養的預算。然而海上運輸惡劣的環境決定了無論是新船還是老齡船，疏于保養都會導致船體結構與船舶設備的性能大幅下降，當船舶航行過程中遭遇惡劣天氣或其他特殊情況后，就非常容易發生事故。從目前國際航運業的實際情況來看，無論是老齡船還是船齡不到5年的新船實際船況都不甚理想。相對定期貨船而言，不定期貨船的維護保養問題更為嚴重。不少船舶由于難以獲得長期租約，船東為求生存，無論貨物在哪里，都會不辭辛勞地前往運輸，一些不定期貨船由于長時間連續在外航行，維護保養所必須的備件與物料難以及時供船，船上連手套等最基本的勞防用品也極度缺乏，其船體結構與機艙設備的維護保養狀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未來美元逆環流的大背景下，修船廠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由前期量化寬松引發的工價上漲已經讓全球范圍內的修船企業苦不堪言，而目前流通性緊縮形勢下極易發生的違約更讓修船廠雪上加霜。未來修船企業可能發生的經營方面的困難將很容易引發修船質量方面的問題。從目前國際航運的實際情況來看，修船企業經營方面的困難已經傳導到了船舶修造質量上。2016年由于機械故障而發生事故的船舶大多是剛剛完成塢修的。2016年3月10日，臺灣籍集裝箱船“德翔臺北”輪在完成塢修后的第10天就在新北市石門外海由于發生機艙進水事故失去動力，在離岸0.3海里處觸礁擱淺，后該輪由于天氣惡劣折斷，船上約300噸燃油外泄，對當地海岸造成了嚴重的污染。

與修船廠相比，未來造船廠的日子將會更加艱難。特別是那些在前段時間貪圖低利率而持有美元債務的船廠而言，由美聯儲加息而引發的債務成本上升很可能直接威脅到未來企業的生存。目前造船業的困境對于近年來交付新船的質量影響尤為明顯。21世紀初的低質量造船問題主要出現在技術能力薄弱、管理經驗欠缺、硬件設施不完善的中小型船廠。然而進入到2016年，一向憑借出色的質量管理稱雄全球造船業的韓國造船企業，其建造的大型船舶也陸續開始發生嚴重的質量問題。2016年度由于機械故障而發生事故的超大型集裝箱船多出于韓國造船企業之手，某韓國船廠建造的超大型集裝箱船出廠不到半年就由于舵系控制系統安裝錯誤在航道內失控擱淺。企業經營方面的困境讓目前新造船舶的實際質量已經大不如前，由此而引發的新造船安全危機是未來國際海事界需要關注的重點。

美元逆環流下船員收入的縮水也將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未來影響航運業安全的關鍵因素。盡管海員工資受海事勞工公約的保護無法下調，然而船東在經營困難的大背景下依然可以通過減少船舶配員、降低船上伙食與日用品供應標準、限制船上設備使用、減少勞務開銷等方式變相削減海員福利，降低船舶營運成本。盡管船東的這些舉動實屬無奈，依然會挫傷船員工作的積極性，船舶的航行是由船員直接進行控制的，船員由于待遇下降而導致的工作懈怠，必然會對船舶航行安全造成影響。

后兼并時代航運業的新危機

抱團取暖似乎是后金融危機背景下航運業的唯一選擇，國際航運業自2015年底開始就進入了并購的高峰期。2015年12月7日達飛集團正式宣布收購NOL旗下APL及其相關碼頭業務；12月11日中國兩大航運巨頭中遠與中海正式對外發布重組方案；12月29日中外運長航集團正式并入招商局集團。在全球范圍內航運業并購重組的大背景下，作為全球性航運巨頭的馬士基自然不甘落后。2016年12月1日，馬士基正式宣布收購當時全球排名第七的航運企業漢堡南美。在航運業兼并重組的大潮下，全球航運聯盟的格局也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國際航運市場正在呈現出寡頭壟斷的局面。

然而大規模企業兼并所帶來的“后遺癥”卻是未來航運業發展過程中不可忽略的問題。不同的公司有著不同的組織結構、管理模式與企業文化，因此后期的磨合是決定公司兼并是否成功的關鍵。然而與其他行業相比，航運企業特別是大型航運企業兼并后的磨合絕非易事。世界上絕大部分航運公司正常運作的背后往往存在著其特有的生態環境，公司的兼并必然導致這些已經形成某種平衡的關系網絡被打亂，影響兼并后公司的整體運作，進而影響公司客戶的利益。如果這種平衡短期內無法恢復，重組后的公司將不可避免地陷入管理混亂的危機，這對于未來航運業的安全顯然是不利的。2016年底的大部分海上安全事故都發生在兼并和被兼并公司船舶上的事實，已經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了“后兼并時代”航運業安全管理方面的混亂。

“后兼并時代”航運生態圈的改變也將在一定程度上危害到未來航運業的安全。航運是高度專業化的國際性活動，專業化的社會分工催生了現代航運服務業?，F代船舶能夠安全地在海上航行很大程度上是依靠著各類專業化的監測公司與第三方檢測認證機構在救生、消防、防污染、通信導航乃至安全體系管理方面提供的高度專業性的服務。21世紀初航運業蓬勃發展的同時也推動了與航運密切相關的服務行業的繁榮，這些航運高端服務業憑借其專業性的優勢，在保障船舶航行安全與防治海洋環境污染方面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航運企業的大規模兼并必將使得這些高端服務行業中也出現類似現代航運業中寡頭壟斷的局面，不少企業將由于核心業務量的喪失而衰退。相對于航運市場的持續低迷而言，現代航運服務業的混亂對于航運業安全的打擊將更為致命。

未來航運安全危機如何破解

從上面的分析來看，未來的國際航運業短期內在美元逆環流下的陣痛是難免的。低迷市場行情下的航運安全事故對于船東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盡管未來美元重歸美國本土已是大勢所趨，然而由美元逆環流而引發的航運業安全危機并非無法破解。高流通性的全球化市場是美元政策影響貨幣政策的前提。然而從目前全球政治經濟發展的格局來看，伴隨著美元環流的逆轉，全球化的生產模式也正在世界范圍內受到質疑。在過去30年全球化進程中，大量的生產資源被安排到了勞動力相對廉價的亞洲地區的欠發達國家，歐美傳統工業強國的經濟增長開始“空心化”，國內失業率不斷上升，對于國際市場的依賴也更大。而與此同時，前期接納了大量國際資本的亞洲發展中國家資本市場上新增的投資并沒有成功地進入實體經濟領域，而是大批地進入了以房地產、股票、大宗商品期貨為代表的二級資本市場。資本市場領域的繁榮讓不少國家都出現了“金融堰塞湖”現象，一方面，作為經濟發展基礎的傳統農業、工商業與服務業無法獲得足夠的資金支持，發展舉步維艱；而另一方面，極個別投資領域的資產泡沫不斷膨脹，一旦破裂對于國內貨幣市場將形成災難型的沖擊。由此可見，上一輪的經濟全球化已經基本走到盡頭，而近期發生的英國脫歐、特朗普逆襲以及美國退出TPP都是全球化趨勢正在發生逆轉的具體表現。未來的非美元國家只要管好國內的資本市場，就有可能化解美元逆環流可能帶來的問題。

由布雷登森林體系崩潰而導致的美元與黃金脫鉤讓國際貨幣金融市場的秩序變得更加多元化。盡管未來離岸美元的供應將在一定時間內顯著減少，然而國際貿易市場上其他類型的貨幣供應依然十分充足。與美聯儲本輪加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歐洲與亞洲的主要貿易國家依然在實行過去美聯儲所實施的量化寬松與低利率貨幣政策，以求維持國內債務平衡并確保本國商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這些國家如果既能夠在國際貿易上保持順差，又能有效控制國內資本外逃，美元的升值在短期內就是利好消息了。一方面，當本國貨幣相對于美元貶值時，出口商品貿易所換來的美元轉化為國內本幣時的數量會增加，進而刺激國民收入的增長，提升國內生產的積極性；另一方面，只要出口商品的美元價格不發生顯著波動，出口國完全可以通過在國際市場上降低商品的價格以提升商品的競爭力，進一步刺激本國制造業的發展。因此，保持本國出口商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與保證國內資本市場的穩定就成為了破解美元逆環流難題的兩把金鑰匙。

目前國際貿易市場上的“去美元化”也是未來航運業需要重點關注的問題之一。盡管目前美元加息、非美元國際負利率的做法將在短期內加強未來美元走強的預期，鞏固美元國際貨幣的地位。然而過去美元匯率的頻繁波動已經讓國際市場對于美元的信心開始動搖。目前不少國際大宗商品交易市場上已經開始出現了非美元作為貿易清算的貨幣，這將使得未來國際貿易的變化趨勢更加撲朔迷離，未來的國際航運業也將隨著國際貿易格局的改變而進入深度調整期。然而無論未來的航運市場如何變化，安全與環保水平的提升都是國際航運業發展過程中不容忽視的問題。對于身處困境的航運業而言，相對發生事故后所產生的額外成本，平日里用于船隊維護保養的開銷還是不能削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