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易玉林

時間 當代。

地點 楊煥真家。

人物 楊煥真，男，50余歲，全國十大孝心人物。

楊秀娟，女，26歲，楊家坪村村委主任。

羅初一，男，30余歲，楊家坪掛職書記，

楊秀娟的丈夫。

[幕啟：楊煥真家的院內，有竹籬、晾衣架，有條二人凳。

[羅初一秀娟上。

楊秀娟 （唱）阿爸行孝成典范，

不由秀娟笑開顏。

羅初一 （唱）我的功夫沒白費，

領導掛牌在明天。

楊秀娟 （唱）你寫材料水平高，

羅初一 （唱）是你素材整得全。

楊秀娟 （唱）兩只老鼠上秤鉤，

楊、羅 （唱）當心傳出成笑談。

[兩人大笑、進院內。

楊秀娟 阿爸、阿爸、奶奶、奶奶……初一，不好了，阿爸和奶奶不見了！

羅初一 秀娟莫急，阿爸一定是背著奶奶看病去了！

楊秀娟 不是，家里好多東西都不見了！

羅初一 ??？阿爸他是不是躲了起來？這段時間以來，他不是老在躲我們嗎？

楊秀娟 是啊是??！

羅初一 那阿爸會躲到哪里去呢？明天，縣領導就要來給阿爸舉行十大孝心人物的掛牌儀式，戲開了場，主角不見怎么辦？

楊秀娟 那……問題就嚴重了。

羅初一 唉，這下死火了！

楊秀娟 快，我們分頭去找吧！

羅初一 好，分頭找。（二人下）

楊煥真 （挑著籮筐唱著山歌上，然后進屋拿出一個相框）秀娟她媽，對不住了，這個家實在呆不下去了，為了阿媽她老人家我已經搬家了，你可不要怪我啵！

（唱）自從我做了你的招郎公，

幾十年摸爬滾打情義濃。

阿媽癱瘓十五載，

你撒手西去好輕松。

記得你臨終抓住我的手，

求我照料阿媽養老又送終。

男人發誓淋鐵水，

刀刻斧鑿在心中。

可是我們的女婿發癲夢，

把我搞成孝心楷模天下紅。

（白）惹來了一幫記者，又是采訪又是錄相，

天天吵天天鬧，搞得家里雞飛狗跳亂了套。

（唱）吵得老太太病情又加劇，

吵得我暈頭轉向要發瘋。

（白）秀娟她媽，我告訴你，我要把家搬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去。

（欲把相框放進籮筐里）

[楊秀娟、羅初一上。

楊煥真 ??？這兩個鬼崽崽不是去鄉里開會了嗎？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欲躲進籮筐）

楊秀娟 （發現）阿爸，你就莫躲了！

羅初一 阿爸，你真有趣，這么大年紀了還躲貓貓。

楊煥真 嘿嘿！老小老小，人老了就變成了小把爺，躲躲貓貓蠻好耍的。

楊秀娟 阿爸，你哪是什么躲貓貓，分明是在躲我們！

楊煥真 亂講，阿爸又沒干見不得人的事，躲你們干什么？

羅初一 阿爸，（上前看籮筐）那你弄擔籮筐做什么？

楊煥真 這個……（下決心地）明人不講暗話，我要搬家。

楊秀娟 搬家？阿爸，你唱的是哪一出??？

楊煥真 我哪一出都不唱，要唱就唱楊煥真搬家！

楊秀娟 阿爸，你發什么老癲了嘛！你現在是赫赫有名的十大孝心人物，明天，上級領導要來楊家坪為你舉行掛牌儀式，你搬了家找不到人，不是給初一難堪影響他的前程嗎？

羅初一 是啊，阿爸搬了家，難道要讓領導把這牌子掛在晾衣架上？

楊煥真 那我就管不到了，你們喜歡掛在哪里就掛在哪里好了。

楊秀娟 阿爸……

楊煥真 莫在這里吵，我要搬家！

羅初一 阿爸，你為什么一定要搬家？

楊煥真 初一，你沒看到那些記者成天川流不息，不是采訪就是拍照，搞得你奶奶的病是越來越嚴重了？

楊秀娟 奶奶病重我們可以幫她診病，你怎么要搬家呢！

楊煥真 我想回到從前那種平靜的生活！

楊秀娟 阿爸，你回不去了！

楊煥真 我……我怎么就回不去了？

羅初一 因為社會需要你！

楊秀娟 輿論需要你！

羅初一 楊家坪需要你！

楊秀娟 羅初一需要你！

楊煥真 哎呀，沒想到我楊煥真這個老兜巴變成了過年的對聯，越貼越紅了啵！

羅初一 阿爸，你紅了，楊家坪的父老鄉親也就跟著你紅了！

楊煥真 你們是想跟著我一起紅？

羅初一 對！

楊煥真 可我不能看著你奶奶的病……

楊秀娟 阿爸！

（唱）自你上門楊家坪，

含辛茹苦度光陰。

和阿媽相親相愛相攜手，

才有這美好家園好歡欣。

阿媽不幸染病去，

你又當崽又當爸又當娘費盡心血

把家撐。

奶奶患病十五載，

你悉心照料勝親生。

[幕后伴唱。

喂湯藥，洗寒衣，

端屎尿，暖心靈。

一十五載日和夜，

熬得白發染雙鬢。

羅初一 （唱）到如今全國模范名頭響，

你卻要毀棄老家避山林。

阿爸啊——

這個家已和原來有區別，

她是省里的樣板，

市里的典范，

縣里的重點，

鄉里的臉面，

村里的驕傲，

楊、 羅 （唱）老楊家光宗耀祖的本和根。

楊煥真 莫講得那么險火！秀娟，你那點小花招我一眼就看穿了！

楊秀娟 阿爸，你看穿了什么？

楊煥真 （悄悄地）你想借著這塊牌子幫初一往上升一升！

楊秀娟 阿爸，我和初一結婚這么多年，初一是個什么人你還曉不得嗎？阿爸，你就幫幫初一莫搬家好嗎？

楊煥真 不好！秀娟，十五年了，我照顧你奶奶已經形成了規律，什么時候喂她吃飯，什么時候推她散步，什么時候給她按摩，什么時候幫她燙腳擦身子，我都是扣著時間做的。經你們這一鬧，全亂套了……你奶奶的病再這么搞下去，說不定哪天……算了，不和你們講了，（看表）給你奶奶按摩的時間到了！

楊秀娟 奶奶呢？

楊煥真 我已經把她背到我的那個新家了?。ㄓ拢?/p>

楊秀娟 （一把拉?。┌?，你就為初一的前程想一想吧！

楊煥真 傻妹崽，一塊那樣的牌子是升不上去的！

羅初一 阿爸，你誤會了，我是在為楊家坪的父老鄉親著想啊，他們每家每戶的籮筐都是空的??！

楊煥真 初一，你什么意思？我搬家跟鄉親們有什么關系？你不要東絆桃子西絆李啊。

羅初一 阿爸！

（唱）掛職來到楊家坪，

我與秀娟心連心。

敬佩阿爸重情義，

照顧奶奶費盡心。

整出材料往上報，

用你的名人效應幫鄉親。

有了你村里容易跑項目，

有了你上級扶貧力度增。

楊秀娟 （唱）阿爸啊，

你是楊家坪的吉祥符，

你是楊家坪的救命簽。

求你拿出耐心忍一忍，

切莫關鍵時刻把家搬。

楊煥真 你們的意思是……我當了典型，就能幫助楊家坪的鄉親們脫貧致富？

羅初一 對。

楊煥真 看不出來啵！你兩個鬼崽崽的這個點子還蠻絕的啵！

楊秀娟 阿爸，我求求你，為了全村的父老鄉親、為了我這個村委主任、為了你的女婿羅初一……

楊煥真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楊秀娟、羅初一下。楊煥真拿出遺像左右徘徊。

楊煥真 （唱）女兒的聲聲求情亂我心念，

走或留留或走卻難兩全。

一邊是岳母康健急如火，

一邊是鄉親期盼重如山。

走難走，留難留。

是走是留是留是走都把心掛牽。

（白）秀娟媽，這個家該不該搬呢？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楊秀娟、羅初一上。

楊秀娟 阿爸，想清楚了嗎？

楊煥真 抱雞婆跳進麻桶里，還是扯不清楚。

楊秀娟 阿爸，是你過平靜日子的事情大，還是全村群眾發家致富的事情大？一擔籮筐挑肩上，哪頭輕哪頭重，你可要想清楚！

楊煥真 秀娟，你阿媽在天上看著我啊……

（接唱）你阿媽臨終前我立誓愿，

要照顧你奶奶壽到百年。

爸不能把誓言付諸流水，

爸不能把承諾化作云煙。

秀娟啊，

哪怕背著一座山，

我也要撐起雙腳走向前。

楊秀娟 阿爸……

楊煥真 莫講了，我是對你阿媽許過愿的??！

楊秀娟 可我們對鄉親們也是許過愿的??！

楊煥真 （拿出遺像）那你問問你阿媽她同不同意！

楊秀娟 （捧住遺像）阿媽——

（唱）羅初一身處基層十余載，

到現在還是那普通干部好凄然。

羅初一 （唱）下村掛職當村干，

誰不想做出成績再往前？

我本想帶領鄉親奔富路，

可是這楊家坪窮山惡水開辟財源

難上難。

我只得另辟蹊徑尋出路，

才有了阿爸他全國模范艷陽天！

楊秀娟 （唱）阿媽呀，

求你九泉睜開眼，

莫讓阿爸把家搬！

（白）阿媽，你答應我，你答應我??！

楊煥真 秀娟，你莫喊了，就算你阿媽九泉之下答應你，可我還是不會答應你！

楊、 羅 為什么？

楊煥真 初一、秀娟??！以前阿爸照顧你奶奶完全是真心實意的，可自從得了這個稱號之后，我突然發現，我照顧你奶奶的每一個動作好像是專門做給別人看的！

羅初一 這是為什么？

楊煥真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像演戲一樣照顧你奶奶，會五雷轟頂的，因為老天爺不會容許我用一顆假情假意的心對待一個有病的母親！

楊秀娟 阿爸……

楊煥真 你奶奶的病需要真情真意的照顧，而不是假情假意的表演！所以，我要守住我對你阿媽的承諾，做一個真心實意的真孝子！

羅初一 （思考）做一個真心實意的真孝子……阿爸，我明白了，搬家！

楊秀娟 初一？

羅初一 秀娟，十五年了，阿爸守著誓言真情真意照顧奶奶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今天，我們為什么不能守著誓言，真情真意帶領鄉親們一步一個腳印走向明天？

楊煥真 初一，好樣的！這才是我楊煥真的好女婿！

楊秀娟 那明天領導來到楊家坪，牌子掛在哪里？

羅初一 掛在村委會，讓大家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間大孝！

楊煥真 哈哈哈……好想法！

楊秀娟 阿爸，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你已經成了名人，一個大名人就是把家搬到天涯海角，那些媒體記者也會把你翻出來！

楊煥真 （一怔）那我的下半輩子只好和他們躲貓貓了?。▓远ǖ兀┌峒野?！

羅初一 搬家！

[音樂起，幕后伴唱。

一句搬家沖出口，

大孝無言寫春秋。

[伴唱聲中，眾造型，燈暗。

該劇榮獲第九屆廣西戲劇展演小戲小品展演“桂花劇目銀獎”、“桂花編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