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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農村與工業浪潮的對抗中,人如何成為犧牲品?

2017-06-21 20:28許勃陽
青年文學家 2017年17期
關鍵詞:還鄉逃離回歸

課題項目:該論文為西安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部研究生重點科研項目“陳忠實與拉斯普京創作中土地意識的對比研究”(項目編號:syjs201605)成果之一。

摘 要:哈代筆下的“威塞克斯小說”是19世紀英國宗法制農村社會走向衰亡的真實寫照,而《還鄉》作為其中之一,通過逃離和回歸荒原事件的描寫,不僅展示了宗法制農村社會的衰微,還揭示了一種深層含義:在農村與工業浪潮的對抗中,人不自覺地成為這種潛在對抗的犧牲品。本論文剝離哈代的宿命論思想,從工業文明的發展作用于城市和農村的角度,以逃離和回歸的主題解讀《還鄉》中不同人物的悲劇命運。

關鍵詞:《還鄉》;農村;工業浪潮;逃離;回歸

作者簡介:許勃陽(1993-),男,陜西咸陽人,西安外國語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7--02

一、《還鄉》與工業革命

《還鄉》是哈代創作的“威塞克斯小說”之一。這部小說以古老蒼涼的埃頓荒原為背景,講述了五個青年人的愛情悲劇。小說將人物的命運與神秘的荒原融為一體,人物的意志和行動都會受到荒原的干擾與控制,體現了哈代濃厚的宿命論觀點。然而在《還鄉》中,作者并沒有直接描寫資本主義與工業浪潮對宗法制農村社會的入侵,而是以主人公克萊姆·約布萊特和他的妻子尤斯塔西雅兩個人的不同理想來表現這種微妙的變化。

從《還鄉》的序言可以得知故事時間大約在1840-1850年之間,此時恰巧是英國工業革命剛剛完成之時。英國工業革命始于18世紀60年代,19世紀30、40年代以機器制造業機械化的實現為基本完成的標志。工業革命在歐洲以極快的速度傳播,尤其是在法國,直至19世紀中葉法國仍然是僅次于英國的第二大經濟強國,它的工業革命開始很早,還在大革命爆發之前就已從英國引進了蒸汽機、珍妮紡紗機,由此迅速形成生產規模?!哆€鄉》中故事發生的時間,正是歐洲各個國家的工業革命已基本完成的時期。18世紀60年代發生于英國的工業革命不僅是一場生產力革命,也是一場社會革命,這場革命在城市中發生,因而城市被稱為工業革命的搖籃[1]。城市的產生距今已有幾千的歷史,而工業革命使城市發生了質的變化,具有經濟、政治和文化中心作用的現代化城市代替了舊的古代城市,如巴黎、倫敦等已經成為世界性的大都市,吸引著無數年輕人的目光。

哈代在《還鄉》中并未正面描寫工業革命之下的城市如何輝煌發展,作為唯一出現的城市——巴黎,成為小說男女主人公克萊姆和尤斯塔西亞產生分歧的焦點。巴黎在這個時間的面貌讀者一無所知,但它在尤斯塔西雅的心中卻成為一個人間樂土,充滿著感官的享受與奢華的氣息。巴黎作為所有工業革命之后最具代表性的現代城市,它既有光鮮亮麗的一面,也有黑暗骯臟的一面,而這黑暗面卻全然落在了克萊姆的眼里,所以巴黎就是他心中最厭惡的地方。由此開始,古老的荒原便成為倆人回歸與逃離的交界點,同時也是一個悲劇的誕生地。

二、在農村與工業浪潮的對抗中,人如何成為犧牲品?

18-21世紀期間,世界現代化可以分為兩大階段,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農業經濟向工業經濟、農業文明向工業文明的轉變;從工業社會向知識社會、工業經濟向知識經濟、工業文明向知識文明、物質文明、生態文明的轉變?!哆€鄉》所處的正是第一次現代化階段,即從農業向工業的轉變。這種轉變帶來的工業浪潮,首先改變的是人口聚集的大城市,對于像埃頓荒原這種封閉的農村社會來說,則有些姍姍來遲,工業革命所產生的時間差作用于人們的心理,便產生了兩種普遍的狀態:逃離和回歸。這就成為小說《還鄉》展示的主題。

(一)逃離荒原

“還鄉”的地點是威塞克斯地區的農村,在作者的筆下,埃頓荒原是創世紀的荒野,是有生命的、永恒不變的自然力象征,不論外面世界如何變化,古老神秘的荒原始終保留著原始的、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脑媳椴记G棘,天氣詭譎多變,時常伴隨著狂風暴雨,而荒原居民仍保留著原始神秘的色彩,他們遵循著中世紀式的宗法制度,迷信鬼神,輕視教育;小說以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宗教儀式開始,大篇幅的描繪了這種帶有原始人特征的偶像崇拜,充滿落后與愚昧,讓人很難想象這是工業時代的英國;荒原上沒有統一的時間,人們用低效率的等候來彌補時間的不統一,并且保持著遠古以來的歷代相傳的習俗,生活簡樸、生產力低下,埃頓荒原、荒原居民以及荒原風俗三者有機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封閉的整體世界。

然而在荒原居民中,也有著與周圍環境毫不相襯的人。威賽克斯地區的村民所屬的鄉村階級大多是佃農的中間階層,也是農業勞動者的最底層。而另一些沒有土地,但不從事務農的相對自由的鄉村中下階層,雖然與農民階級生活在一起,卻成為被排斥和被邊緣的對象。就像小說中的尤斯塔西雅。在哈代的筆下,尤斯塔西亞被描繪成一位女神,從她第一次出現在古冢上,就表現出與自然完美融合的神性特征。她外表出眾,內心火熱,感情豐富,富有無限的激情和生命力。尤斯塔西雅的童年生活在燈紅酒綠的海濱城市,這使她迷戀上資本主義的生活方式。因為后來雙親早逝,她只得隨外公寓居于荒原的迷霧崗上,從此與世隔絕。從流光溢彩的城市到荒蠻頹敗的荒原,尤斯塔西亞自覺被“放逐”于地獄一般,她渴望離開風氣閉塞、單調乏味的鄉村,但卻力有余而力不足。于是用愛情來填補空虛和無聊便成為她的生活消遣,她期望她所愛的人能帶她離開這片荒原,到巴黎那樣的繁華都市去。尤斯塔西亞最先與懷爾德夫糾纏不清,看到克萊姆返鄉后,她立刻拋棄舊情人并向這位大人物頻頻示好??巳R姆是所有荒原人羨慕的對象,因為他是荒原上少數能到大城市工作的人,是一個見過世面的“英雄”式人物,。在這樣的光環下,尤斯塔西雅便把他作為最理想的戀愛對象,并不顧約布萊特太太的百般阻撓,想方設法靠近克萊姆,用各種手段贏得他的好感,希望克萊姆能帶她重回巴黎。

作為不在場的城市——巴黎,一直是尤斯塔西雅念念不忘的地方。從她第一次與克萊姆約會的時候,就明確表示出對巴黎的向往,這個未在小說中具體描寫的城市是一個重要的標志,它代表著資本主義城市文明在農村人心中的崇高地位,也代表著資本主義價值觀對傳統觀念的瓦解。城市的生活方式對身處鄉村的年輕人極具吸引力,作為曾經在城市生活過的人,尤斯塔西雅渴望重新回到城市,但現實卻讓她無可奈何,她完全被困在荒原里。而克萊姆從城市歸來卻十分厭惡城市,對于尤斯塔西雅在婚前婚后提出的重回巴黎的要求,他百般回避。眼看在克萊姆身上寄予的美夢就要破滅,尤斯塔西雅便在懷爾德夫的攢動之下舊情復燃,并最終決定冒險逃離荒原,結果卻遭遇到荒原最猛烈的報復。她與荒原的沖突恰恰是個人與環境間的沖突,對生活的不滿引起了理想與現實的對立。通過尤斯塔西雅的行為,作者試圖表現出現代人的迷茫和追求,展現了在城市中成長起來的一代“新人”渴望擺脫環境束縛的迫切要求,同時也揭示了那些反抗環境卻遭到理想破滅的人所具有的悲劇性。

同樣逃離荒原的還有懷爾德夫,他與尤斯塔西亞有著某種相似的特點,迷戀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感情豐富且用情不專。他和尤斯塔西亞一共策劃了兩次逃離活動,第一次因托馬茜的出現而失敗,第二次則慘遭洪水送命而終止?;脑粩嗟刈钃咸与x這里的人,甚至不惜奪走他們的生命,作者對這些人物命運結局的安排,象征著在農村與工業浪潮的對抗中,一些人必定會成為兩者之間的犧牲品。

(二)回歸荒原

城市的崛起與原始的荒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外面世界正在進行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荒原上的人們還停留在古老的宗法制的生活中。主人公克萊姆又是一個對城市生活極其厭倦的人,“每天早上我一起來,就看見整個人類就像圣保羅說的,在呻吟在受苦,而我卻在珠光寶氣的珠寶中與那些有錢的女人、有頭銜的浪蕩子們周旋,去逢迎這最最可鄙的虛華世界,我,一個健康強壯,足以從事任何事情的人,這是在干些什么啊”[2]??肆值慕洑v與尤斯斯塔西亞恰恰相反,他雖然身在城市,卻還心念著簡單質樸的鄉村,城市生活的浮華讓他不斷產生回歸鄉土的想法。

克萊姆自幼生長在荒原的懷抱中,他是真正熟悉荒原并熱愛荒原的人,在他的身上浸潤著荒原的氣息:簡樸溫厚??巳R姆的母親約布萊恩太太作為村子中的上等人家,雖然生活在農村,但卻受到城市的誘惑,她積極鼓勵兒子去城市中闖蕩,掙大錢、發大財,但她始終無法理解克萊姆在巴黎形成的高尚情操。來到巴黎的克萊姆也沒能感受到真正的快樂,他所看到的城市處處充滿了金錢、墮落和虛偽?;蛟S是由于自小生活在貧窮鄉村的緣故,他始終對鄉民,對鄉村充滿了同情與熱愛,因而他痛恨紙醉金迷的城市生活,一心只想回到美好的鄉村中。作者在克萊姆的視野里運用了英國文學中典型的鄉土敘事模式,即從城市的視角將鄉村生活田園牧歌化,在哈代的理想中未被工業文明浸染的原始鄉村才是最后的凈土,這種浪漫主義情思也投射到了主人公克萊姆的身上,所以他毅然放棄在別人看來是求之不得的珠寶工作,回到了埃頓荒原。

還鄉后的克萊姆卻依然苦惱,相對于城市的高度文明,荒原上的人們還處在愚昧無知的狀態中,這與他想象中的農村相去甚遠。由于克萊姆長期生活在大城市,他的身上已經具有現代人的意識觀念,當他看到荒原上的落后狀況,便決心通過教育提高鄉民的知識水平,幫助他們改變自己的命運?;I辦一所學校,為荒原人傳授知識便成為他還鄉后的主要任務。然而他并未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超前的,這導致了他的教育實踐注定背負上某些悲劇色彩。況且,克萊姆在具體實施的過程中并沒有一種實干的精神,他整日研讀書本,無視現實耽于幻想,根本沒有看到他的現代意識與務農鄉民之間的精神文化落差,這種隔膜使得鄉民根本不理解他的舉動。再者,他本人性格固執,不肯聽取母親和妻子的勸告,雖有一顆改造荒原的心,卻最終落得一事無成。教育改革的理想破滅之后,他選擇成為一名牧師,四處布道,只能從宗教中獲得一些心理安慰。從歷史的角度看,克萊姆的所想所為實際上與社會前進的潮流是背道而馳的,這種維持舊有鄉村生活方式的想法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哈代在克萊姆的身上體現了改革思想和現代意識與傳統的荒原價值觀念的沖突,這種沖突也是工業浪潮對農村沖擊的直接體現。

克萊姆和尤斯塔西雅的理想是錯位的,這兩人在城市和農村的選擇中始終搖擺不定,無論是克萊姆的回歸,還是尤斯塔西雅的逃離,都深深地傳達出人被環境局限而反抗無效的荒誕感。哈代在對工業文明的城市失去信心后,也真實地揭露了農村的殘酷現狀,充滿著濃厚的悲觀色彩。所以小說還塑造了荒原上最忠實的居民——托瑪茜和紅土販子維恩的形象,他們從小就在荒原長大,并與荒原為伍,雖然兩人的命運旅途多舛,但最終還是修成了正果。他們是作者對鄉村生活的最后希冀,然而這樣的聊以自慰只能更加凸顯農村社會的岌岌可危。

三、結語

尤斯塔西雅和克萊姆的悲劇正體現了在工業浪潮對農村沖擊的過程中,不同人群所產生的迥異的心理結構變化,工業化、城市化改變了人們以往固守鄉土的觀念,而城市的繁榮也伴隨著諸多問題。不論是城市,還是荒原上的農村,人與自然之間始終是一種和諧掩蓋下的不和諧關系,這些都傳達出哈代對于人生存環境的深刻思考,因為具有了現代主義的意味。

參考文獻:

[1]趙金萍.工業革命對城市化發展的推動[J].沈陽教育學院學報,2003(1):14-16.

[2]哈代,孫予譯.還鄉[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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