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陽揮不去的刀劍江湖

文/吳蜀杭

路陽揮不去的刀劍江湖

文/吳蜀杭

寧浩曾經說過一句話：“每個導演一輩子其實都在拍一個故事”。故事是指貫穿某位導演所有電影的母題，類似孤獨對于王家衛，童真對于史蒂文·斯皮爾伯格。人物與命運之間的撕扯和對抗，是路陽電影一以貫之的主題。他的主人公多為游離于歷史邊緣的小人物，因為某種不可控的力量陷入命運的圈套，被迫進行著一場場是非難辨的困獸之斗。命運之爭就是懸而未決的修羅戰場，也是路陽心中久久揮之不去的刀劍江湖。

“二次元”的重癥患者

路陽是一位極具創新精神的年輕導演。他的《繡春刀》系列打破了一些老派武俠片武林刀客、英雄好漢的傳統設定，開創了新派武俠的敘事路徑，讓人覺得新鮮。沒有策馬桃源、法外江湖的《繡春刀》，更像是一個發生在古代的現代故事。路陽的鏡頭下，也都是一些真實可感、身處邊緣的小人物，這些小人物代替了俠肝義膽的大英雄，掙扎于欲望和生存中，在某個歷史節點像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被卷入歷史大案。用路陽的話來說，這些螻蟻一般的生命，恰好在一個合適的點上推動了歷史的車輪。他們像英雄，但并非英雄?！独C春刀》系列采用內視角的敘述形式，看電影的觀眾是跟隨人物的視角或賭或拼，展開一段前途未卜的行動，就像在進行一個漫畫人物的角色扮演，既手握自己的生殺大權，又面臨著主動的選擇。這種年輕化的敘事方式有沉浸式的代入感，類似讀漫畫的感受，容易使觀眾和人物產生共鳴。

路陽承認，自己在創作上或多或少受到了漫畫的影響，他是一位沉迷于“二次元”的重癥患者，平時就算工作再忙，也會拿出部分時間享受二次元的世界。對他來說，電影是工作，二次元是愛好，類似自己的左膀右臂，一個都不能缺少。忙，他就臨睡前看一會來放松一下；不忙，他會把更多的時間給漫畫和游戲。說起來，路陽還算是國內第一波日本漫畫的愛好者。他上小學的時候，恰逢日本第一批漫畫引進國內。直到現在，他還能如數家珍一一列出那些漫畫的名字?！叭毡?0年代出來的一批漫畫，故事精彩，人物做得也很棒，像《機器貓》《七龍珠》《怪物太郎》我都會看?，F在的漫畫趨向于同質化，很難超越以前的漫畫了?！?/p>

讀大學的時候，他又爆發式地看了很多老漫畫，社會寫實類、科幻類、歷史類。路陽偏愛的漫畫作者，個人風格極其鮮明，主題也很深厚，他們的故事大多有一個共同的主題：渺小個人與強大命運之間的激烈對抗。用路陽的話說，喜歡什么樣的漫畫人物，就會希望成為怎樣的人、期望看到怎樣的人、跟怎樣的人打交道，“這種愿望會被投射到我做的電影里，所以我的電影里出現的人物都是我喜歡的人物”。

《繡春刀：修羅戰場》是未完成的心愿

路陽并非科班出身。雖然，他的父親是中央戲劇學院的老師，卻堅決反對兒子從事影視行業。在父親的建議下，路陽不負眾望地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學，成為一名普通的理工科學生。畢業后他先去北京的一家通訊公司工作了一段時間。然而，耐不住性子的他始終放不下自己的電影夢，便毅然辭職報考了北京電影學院的導演系。2007年畢業后，他再次放棄了留校的“金飯碗”，正式入行，尋找拍電影的機會。

3年后，路陽交出了自己的處女作《盲人電影院》。影片獲得了韓國釜山國際電影節最受觀眾歡迎大獎?！睹と穗娪霸骸返墓ぷ鹘Y束后，他開始醞釀《繡春刀》的劇本。當時，路陽還是一位新導演，他的作品偏向小眾，所以在找投資上遇到了不少問題。經過了4年的漫長準備，2014年，《繡春刀》終于得以登上院線。劇組卻緊巴巴地用光了所有的經費，以至于到后來連宣傳的費用都沒了。雖然集結了不少明星，《繡春刀》剛上映還是遭到冷遇，不知情的觀眾甚至誤以為這是一部講“剪刀”的電影。所幸，影片在口碑上的持續發酵，加上捧回來了幾個大獎，上映后期出現了票房回暖的現象，順利幫助路陽渡過了難關。當時，有業界航母級的公司找到他們，希望以上億資金收購路陽的“東星影業”，卻被路陽拒絕了，他不愿受限于人，只想拍自己喜歡的電影。

有了《繡春刀》打下的基礎，路陽順利拿到了制作續集的“通行證”?！独C春刀》在制作過程中因為經費少、周期短的問題，導致路陽劇本里很多的設想都沒有達到，這些也成了他未完成的“遺憾”。到了《繡春刀2：修羅戰場》，路陽拿到的投資增加了整整五千萬。路陽希望能補上自己的遺憾，“《繡春刀》里面哪些戲拍得不夠精致，我自己是完全清楚的。做續集的時候，我希望相較于上一次，有更多的空間去做”。不過，投資變多了，他反而更加謹慎，因為只有拿出更好的劇本和項目才對得起增加了兩倍的資金。

這一次，路陽打算做一個前傳的故事，“在做《繡春刀》的時候，就產生了做前傳的想法，因為大多數角色在第一部都死亡了，想讓這些角色再一次‘復活’，做前傳的故事也更加順理成章。但是第一部很多人物的命運和走向在結局已經確定了，再創作必須要遵循既定的邏輯，這樣勢必會受到很多限制，很難自由發揮”。所以在監制寧浩的建議下，路陽推翻了之前自己所有的設想，換掉了大多數人物，創作了一個新劇本。

雖然，續集的監制掛上了寧浩的名字，路陽卻說，寧浩其實并不干涉他的創作，只是給出一個“判斷”。寧浩只告訴他故事究竟對與不對。至于怎么改，寫什么樣的故事，路陽要自己想辦法。就這樣，路陽反反復復改了四五稿劇本。直到有一天，路陽寫好了一個故事的開頭便跑去講給寧浩聽。寧浩還沒聽完便拍了一下大腿，“就是這個，你就去寫這個吧”。這個最終版的故事，寧浩覺得是舒服的。

善惡難辨的修羅戰場

這次的故事依舊著眼于螻蟻般的眾生在明末亂世的逆命之爭。男主角沈煉在追查案件中身陷陰謀，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他與少女北齋，同僚裴綸協力查明案件背后的真相。沈煉除了面臨新的求生難題，還將身陷愛情、兄弟情義的羈絆。路陽命名其為“修羅戰場”。

修羅是來自傳說中的人物，是天龍八部的神之一，也是一種非神、非人，界于神人之間的怪物。修羅戰場是他與帝釋天大戰的地方，這里的善惡界限比較模糊，很像路陽內心的“修羅戰場”，沒有非黑即白的人物，張震飾演的沈煉、張譯飾演的陸文昭、雷佳音飾演的裴綸、金士杰飾演的魏忠賢都是如此。每個人物的出場，都帶有兩面性。這些人物之間，更類似現代社會中的利益制衡，他們并沒有清晰的非友即敵的關系。對路陽來說，刀光劍影只是一層皮，最有意思的地方往往是皮下面的真實人性，“人世間絕大部分沖突并非在善惡之間產生，善惡其實離所有人都很遠。真相也常常是善惡模糊、難辨是非的，就像我們的世界和真實的人生，不是黑白分明的?！?/p>

熟悉路陽電影的影迷都知道，他喜歡在片中設置一個個性鮮明，令人印象深刻的配角，《繡春刀》里亦正亦邪的丁修，《繡春刀2：修羅戰場》里邪魅仗義的裴綸都是如此，“我的故事里，人物并沒有好壞之分。主人公、包括大家都認為的‘反派’或者‘配角’，所有的人物我都很喜歡，因為每個人都是有價值的，不管他站在什么立場上，就算是一個反派，他的某種氣質，或者某種精神訴求，我覺得都是會發光的”。雖然與第一部相比，《繡春刀2：修羅戰場》的投資增加了，但是路陽說，預算依然用得很緊張?！斑@次增加了很多外景戲，片中的動作戲也都是實拍的，沒有用一點特效。有時候一場戲在置景上都要耗費一天。每場戲都很難拍，我總是到了現場才想說，為什么要搞這么難的東西來折騰自己?！眻F隊不僅考證了大量的歷史文獻，還原明末的“武器庫”，許多酷炫的兵器更是首次出現。不僅如此，片中的主要人物用的兵器也比上一部翻了一倍，甚至連群眾演員用的兵器都是單獨設計。影片中很多服裝武器的細節均靠純手工打造，還根據不同的人物性格設計了不同的動物花紋，如張震代表蟈蟈，楊冪代表蜻蜓等。所以，《繡春刀2：修羅戰場》在制作上又一次榨干了所有預算。路陽自嘲說，最后只好自己做完了電影的片尾字幕。

當然，對于一位有匠心的導演來說，拍電影最需要的就是態度。路陽的堅持換來了作品的瓜熟蒂落?！斑@次的完成度差不多90%吧，這個已經非常理想了，基本上預期的想法都達到了，真的挺開心的?！睂τ谄狈炕蛘呶磥?，路陽暫時沒有想太多，“有可能在退休的時候會想，我沒有成為什么樣的導演，挺可惜的?，F在只要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電影就可以了?！?/p>

TALK 對話路陽

Q： 《繡春刀2：修羅戰場》為什么沒有沿用之前的演員？

A： 因為我們寫了完全不同的角色，所以勢必要找新的演員一起合作。上一次演員已經足夠厲害了。那么這次我也想找到一幫演技非常精湛的，跟張震能夠匹配好，在一個表演體系里面的演員。

Q：張震怎么看重拍這件事？

A： 他非常開心。有一天我去長白山看他，他在拍《雪豹》。我去探班，帶了粗剪的片子給他看。他還問我，“我們什么時候拍3呢？”說明他很喜歡這個角色和片子。

Q： 楊冪的演技有一些非議，為什么找到她？

A： 我覺得觀眾看完之后就會發現，這個角色應該想不到別人能比她演得更好了。她應該是最合適這個角色的人了。

Q： 她在片場表現怎么樣？

A： 非常職業，非常認真，很投入，很聰明的一個演員。舉個例子，拍戲的最后階段是在北京，有三天的水下拍攝，拍楊冪和張震的部分。當時我就問她，水下拍攝行不行？她說“沒問題，我拍過好多次，潛到水底下都沒問題?！钡鋵嵥遣恍械?。她是一個很好強的人，她不希望因為自己不行耽誤進度，拍攝的時候發現她其實并不習慣戴水肺，戴上那個她就會嗆水。最后她完全沒用水肺，憋了一口氣潛下去，拍完之后再上來，能看到她在表演上是一個很投入的態度，非常拼的一個人。

Q： 為什么會選擇張譯來演陸文昭？

A：張譯也問過一樣的問題。第一次拿劇本去找他的時候，他問我“你為什么找我呢？”我說：“我覺得你合適?！逼鋵崗堊g會讓這個片子有另外一種氣息，就是讓觀眾去相信這個故事。他有那樣一種質感，你會被他營造的那種氣氛帶進去，然后相信這個故事有可能發生過，或者它是可以發生的。我是在看完《親愛的》之后，就特別驚訝，覺得這個演員的表演太厲害了，非常想跟他合作。這次算是一個機會，拍攝起來發現我們兩個性格還挺合的。他是水瓶座，腦洞很大，經常自己抽風式地找點很奇怪的樂子那種，但是屬于對別人都毫無傷害，非常隨和，很好相處的一個人。

Q： 你之前承諾送他一套飛魚服和繡春刀，兌現了嗎？

A： 那個絕對是忽悠他的，要忽悠他來拍這個電影。怎么可能送他，這衣服很貴的，我們自己還要留著呢。

Q： 他后面有沒有問起這個事情？

A： 他問，他一直在問，可以給他看看。因為那個刀一樣只有一把，肯定不能給他，開始因為要讓他好好演戲嘛，才騙他的。

Q： 黑貓在戲里承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A： 這次的故事比上次的節奏更緊湊，整個力道更重，歷史厚度也不弱，但我希望能夠加入一些關于錦衣衛的日常，一些相對輕快的元素，包括帶有漫畫感的一些設計，所以給張震扮演的角色安排了一個寵物，就是附近胡同里面的一只黑貓，四處亂竄，每次去沈煉家里面，沈煉都會給它東西吃。它不是被圈養的一個寵物，是比較自由的，跟沈煉類似是一種交朋友的關系。這里有一種很強烈的反差，頭一天晚上要去殺人，第二天早上可能有貓來了，還要去喂貓。

Q： 貓怎么找過來的？

A：我們劇本寫定之后，就想辦法去找貓。當時找了兩只貓。一只是專門演戲的貓，大概2歲多吧。還有一只是替補，因為擔心動物拍起來會很辛苦，需要有替補，所以，另外找了一只不到三個月的小黑貓。拍攝的時候，那只貓真的很有經驗，非常有鏡頭感，表現非常好，但是拍了兩個鏡頭之后就跑啦，奔向自由啦。沒辦法，只能把替補拽上來演。替補小貓特別頑劣，很不配合，只知道玩。但是呢，后面所有鏡頭都是它來拍的，其實表現還不錯，拍完戲之后我們就把它帶回公司了，我們來養，不能把它扔在橫店，沒有人管它?，F在，貓住在公司里最大的一間會議室。它已經成公司最大的娛樂項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