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的賭局

盧樹盈

幸福小區住著個老頑童，名叫楚乾坤。他小眼睛、絡腮胡，幽默風趣。楚乾坤有一個嗜好，就是喜歡賭博。但他的賭博很特別，既不輸錢，還能增加樂趣。

楚乾坤最喜歡賭“三高”，猜高血壓、高血糖、高血脂的指數。為了賭博方便，楚乾坤還準備了血糖儀、血壓計。

小區里的老人們都喜歡和楚乾坤賭博，輸家要裝狗叫，圍著小區跑一圈，惹得一幫小屁孩跟著輸家跑，搞得小區里無比歡樂。

你別看楚乾坤在外面玩得歡，可老伴卻在家里唱反調，只要楚乾坤回家，就沒給過他好臉色。

這一切還要從三年前說起。兒子在一家外企上班，被調到美國總部。這本來是件好事，不但兒子升職加薪，孫子還能在美國讀書?？衫习榫褪遣淮饝?，她把兒子的證件鎖在房中，不準他去辦出國手續。

兒子很生氣，說：“媽，為了這個職位，我付出了很多心血，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個機會，你應該支持我?！?/p>

“不是媽不支持你，是我舍不得你，更舍不得孫子。只要一想到你們要走那么遠，我就會哭……”老伴說著說著就流眼淚，堅決不讓兒子出國。兒子滿懷希望地盯著楚乾坤，可他卻保持中立，一個人玩手機，就是不說話。

屋子里死氣沉沉，老伴又不準楚乾坤出去玩，楚乾坤賭癮發作，就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說：“你們一直這樣僵持也不好玩，不如你們賭一局，兒子贏了就出國，輸了就待在國內?！?/p>

老伴和兒子都找不到別的解決辦法，只能勉強答應。楚乾坤喜滋滋地跑進里屋，拿出旋豆子來。這旋豆子是一種樹上的果實，只有拇指那么大，如圓錐狀，只要在上面插上一根竹簽，用手使勁一扭，這旋豆子就會旋轉起來。

這旋豆子曾經是楚家的鎮家之寶，每到洗碗的時候，楚乾坤就拿出來玩，誰輸了就洗碗。楚乾坤給自己的旋豆子起名“楚霸王”，寓意戰無不勝。老伴的旋豆子取名“虞姬”，意思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兒子的旋豆子取名“劉邦”，不管“楚霸王”多么厲害，最后還是敗在“劉邦”手里。你還別說，這名字取得好，兒子和老伴就經常贏，楚乾坤洗碗的時候最多。

現在，楚乾坤把珍藏多年的旋豆子拿出來，大家都感覺親切。要說當年賭旋豆子，兒子和老伴多次都是贏家，對這賭具很喜歡。兒子提議：“一盤定輸贏?！崩习椴淮饝骸拔液芫脹]玩旋豆子了，沒你靈活，咱們三戰兩勝，給彼此一個機會?！?/p>

兒子點頭答應，拿起自己的“劉邦”，老伴的手有點顫抖，拿起了“虞姬”。楚乾坤興奮地大叫：“第一局，開戰！”兒子和老伴同時扭動旋豆子，“劉邦”轉得很歡，“虞姬”卻有氣無力，一會兒就敗下陣來。

“第二局開戰，老伴你可要沉住氣了?！崩习辄c頭，來了一個深呼吸，和兒子同時扭動旋豆子?！坝菁А边@次旋轉著優美的舞姿，“劉邦”卻栽了一個大跟頭，敗下陣來。

第三局很重要，兒子和老伴都捏著旋豆子，臉上都是一種必勝的表情，搞得楚乾坤手心發癢：“兒子，我也要參賽，你必須贏了我們倆，才能出國?！眱鹤訌娏曳磳?，楚乾坤不開心了，說：“如果你不讓我玩，我就不同意你出國?！?/p>

兒子沒辦法，只能點頭答應。三個人拿起旋豆子，楚乾坤大喊：“一、二、三，開始！”大家都鉚足了勁兒，旋豆子同時旋轉起來。楚乾坤緊盯著“楚霸王”，大聲喊著：“‘楚霸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老伴也扯開嗓子喊：“‘虞姬‘虞姬，天下無敵！”兒子不說話，緊盯著“楚霸王”，它已經占了先機，越旋越快。而“劉邦”雖然沉穩，但略輸一籌?！坝菁А彪m然處在劣勢，老伴的臉上卻樂開了花。

兒子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盯著墻上的字畫，竟然落淚了。字畫上寫著：好男兒志在四方。字跡雖然歪歪扭扭，卻是楚乾坤的“杰作”，被兒子裝裱后一直掛在墻上。楚乾坤的心受到觸動，突然捂住胸口。老伴緊張起來，問：“老頭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臟病發作了？”楚乾坤咬住嘴唇點頭，老伴趕緊去拿藥，楚乾坤伸出指頭悄悄按了一下“楚霸王”。

楚乾坤吃了藥，神情緩和過來。大家又盯著旋豆子，場上發生了變化，“虞姬”弱不禁風地敗下陣來?！俺酝酢币矝]了開始的霸氣，越轉越慢，跌倒在地。兒子沒有喜悅，只是擔心地看著楚乾坤，說：“老爸，我不出國了?！?/p>

“你這臭小子，我這一生愿賭服輸，要是你敢破壞我的規矩，我打斷你的腿?！背夂吆叩卣f。

就這樣兒子出國了，老伴卻恨死了楚乾坤，把他當成了出氣筒。這天，楚乾坤又賭“三高”，輸了五次，跑得滿身大汗才回家。老伴抓起雞毛撣子就朝楚乾坤打來：“我的老寒腿又發了，還要伺候你這沒良心的……”

楚乾坤早有防備，躲過雞毛撣子，抓起桌上的東坡肉，放進嘴里，夸張地叫了起來：“真香！你的廚藝越來越好了?！崩习闇I水漣漣地說：“廚藝再好，兒子和孫子又吃不到……”

楚乾坤趁著老伴嘮叨的時候，在她的臉上猛親了一下，說：“小娘子，你今天真美！”老伴的臉紅到耳根，說：“你這老不正經的?！背す笮?，老伴的怒氣全消。

晚上，楚乾坤感冒了，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老伴在外面打電話：“兒子，你都三年沒回家了，什么時候回來看我們？什么？你的工作忙？你爸呀，他還是貪玩，但身體沒以前好了，還經常感冒……”

楚乾坤聽到后，趕快爬起來，跑到外面，奪過老伴的電話，假裝中氣十足地說：“兒子，你放心，我身體棒棒的，根本沒感冒，你安心工作?！崩习檫€想說什么，楚乾坤飛快地掛斷了電話。

半夜，楚乾坤發著高燒，說著胡話。老伴急得直掉淚，在寒風中守了一個小時，才叫到一輛出租車，把楚乾坤送到醫院。還好，楚乾坤只是感冒發燒，輸了一天液，晚上就回家了。

老伴的老寒腿本來就痛，又被折騰了一天一夜，膝蓋痛得鉆心，走路都要按著膝蓋。楚乾坤心疼老伴，讓她躺在床上，給她按摩。老伴不停地落淚，說：“這日子沒法過了……”

就在這時，房門傳來鑰匙扭動的聲音，接著被猛然推開。兒子提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口。老伴激動地撲到兒子身邊，拉住他的手，說不出話來。

楚乾坤淚眼蒙眬地說：“兒子，你怎么回來了？”

“您掛斷電話，我的眼淚就往下落。您明明生病，說話哆嗦，我聽得出來，您還說謊話騙我，肯定是害怕我擔心。我實在放心不下，就趕回來了?！?/p>

楚乾坤把胸脯拍得啪啪響，說：“我的身體棒極了，你快回去上班?！?/p>

老伴害怕兒子走了，緊緊地抱住他，說：“你爸爸每天都念叨著你，念叨著孫子，可他就是嘴硬，從不說想你們的話?！?/p>

楚乾坤尷尬地搓著手，說：“是你媽媽想念你們，怎么還栽贓我？”兒子的眼淚流了出來，說：“老爸，當年您也舍不得我走，可為了我的前途，您悄悄地按了一下‘楚霸王，我才能贏了賭局……”

老伴火冒三丈，說：“老頭子，我相信你的賭德，沒想到你卻作弊！”

“我們不能因為自私，就剪掉兒子想飛的翅膀?！背ふf。兒子哽咽著說：“是我自私了，只想著飛得更高，卻忘記你們已經老了。我馬上申請回國，再也不離開你們了?！?/p>

老伴開心地抹起眼淚，楚乾坤呵呵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