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雯·麗：我的癡情像郝思嘉一樣

◎陸小鹿

費雯·麗：我的癡情像郝思嘉一樣

◎陸小鹿

一

《詩經》里的“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簡直就是為費雯·麗寫的。這個有著姣好容顏、萬千儀態的女子注定成為愛情電影中當之無愧的女主角。費雯·麗一生塑造了不少經典人物，尤其是幾個悲劇女性，而她在現實世界的愛情之路也并不平坦。

費雯·麗從小熱愛藝術表演，三歲即登臺演出，18歲進入倫敦皇家戲劇藝術學院學習，立志做一名優秀的女演員。就在這一年，她在學校組織的舞會上認識了一位31歲的紳士。

他叫赫伯特·利·霍爾曼，是倫敦的一名律師。他對她一見鐘情，而他穩重的個性、良好的職業和成熟的性情也深深吸引了費雯·麗。

他們迅速相戀，她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熱愛的學業，在相識后的第二年就攜著他的手步入了婚姻殿堂?；楹?，她跟從夫姓，此后的人生都以費雯·麗為名。

結婚次年，他們的孩子誕生了。在他眼里，這就是一個理想的家的模樣。然而，這不是她理想的生活。愛火漸漸冷卻之后，她對自己年紀輕輕就為人妻、為人母、整天被家庭瑣事纏身的現狀極為不滿。沉悶的婚后生活喚醒了她曾經擱淺的夢想，她決定拋家棄女去追逐夢想。

一開始，她的演藝事業開展得并不順利。她在朋友的推薦下參演了幾個小角色，卻被人斷言毫無發展潛力。直到1938年，一個偶然機會，在話劇界剛混了一點兒小名堂的她竟然試鏡成功，拿到了競爭空前激烈的好萊塢大片《亂世佳人》女主角郝思嘉的片約。

對這個得來不易、被寄予厚望的機會，她知道，自己除了全力以赴之外別無他選。

她繃緊了弦，把自己的靈魂都糅入了角色之中。她每天在劇組里工作16個小時，壓力大到甚至一天需要抽上四包煙才能緩解。她后來回憶道：“差不多有六個月的時間，我天天從早到晚只想著郝思嘉。我希望我的每一個舉止、每一個手勢都純粹是郝思嘉的。我應該感到，甚至郝思嘉那些令人鄙視的行為也都是我干的?！?/p>

曾經受過的苦終于照亮了未來的路。1940年，憑借《亂世佳人》里郝思嘉這個角色，她榮獲了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成為歷史上第一位獲此殊榮的英國女演員。而費雯·麗也賦予了郝思嘉不朽的生命，以至于到現在都沒有人敢翻拍這部名作，只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費雯·麗那樣傳神的郝思嘉了。

隨著在《亂世佳人》《魂斷藍橋》等影片中對角色的出色塑造，費雯·麗的事業開始步入康莊大道。同時，一道難題橫亙于她的面前：事業與家庭，該如何取舍？

由于長期在國外拍戲，她分給家庭的時間越來越少。觀念傳統的霍爾曼希望她能相夫教子、以家庭為重，她卻想在工作中挑戰自己，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么遠。最終，他們離婚了。

令人感動的是，分手之后，霍爾曼仍然是費雯·麗最值得信賴的朋友和親人，在她需要幫助時，他始終堅定地站在她的身邊，向她伸出溫暖的援助之手—他其實更適合當她的男閨密，他對她的情誼始終一如初見。

二

費雯·麗和律師霍爾曼的觀念不同，與演員勞倫斯·奧利弗則志同道合。認識奧利弗時，費雯·麗剛剛接拍了幾個不起眼的角色，而奧利弗則早已是英國戲劇舞臺上最出彩的莎翁戲劇的男主角。費雯·麗崇拜他、仰慕他，癡迷地捧場他演出的每一部戲。

他則被她的美貌折服，同時也享受她對自己的崇拜；而她呢，能夠與偶像近距離接觸正是求之不得的事。1938年，奧利弗在美國拍攝《呼嘯山莊》，費雯·麗得知后，立刻飛去探班。正是在這次的追星旅程中，費雯·麗被奧利弗的經紀人推薦給了同在美國的《亂世佳人》劇組，結果幸運地得到了飾演郝思嘉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費雯·麗抱得奧斯卡小金人，她和她的偶像奧利弗看起來有些“門當戶對”了。之后，他倆開始以銀幕情侶的身份搭檔演出。他們假戲真做，戲里戲外都是愛。彼時，費雯·麗還是霍爾曼夫人，而奧利弗也已為人夫，但婚姻沒能束縛住他們的愛情。他們各自與原配分手，恢復單身之后，他們甚至等不及天明，于午夜時分就舉行了婚禮。

婚后，他們一起主演了《漢密爾頓夫人》。這部影片成了兩人的新婚紀念之作。

意味深長的是，雖說兩人此時都是主角級別的演員了，但因起步較晚，在奧利弗面前，費雯·麗還是謙卑的—那時她已抱得一座小金人，而先于她成名的丈夫還徘徊在奧斯卡門外，所以她沒敢將小金人陳列在家中顯眼之處，而是小心翼翼地將它藏在抽屜里，只怕一不小心傷了奧利弗的自尊。直到1947年，奧利弗摘得了奧斯卡金像獎榮譽獎后，小金人才得以在這個家重見天日。

1950年，費雯·麗接拍了《欲望號街車》。同她之前塑造的人物相比較，女主角布蘭奇的演繹難度非常大，這個人物帶點兒神經質、敏感脆弱、愛慕虛榮……直至最后發了瘋，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在這部戲里，費雯·麗的演技再一次爆發，將布蘭奇不愿暴露在日光之下的扭曲心理詮釋得淋漓盡致，讓觀眾看得無比憎恨又無限同情她。1952年，憑借布蘭奇一角，費雯·麗再次摘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

妻子如此優秀，奧利弗的日子很不好過。昔日，他是她的偶像；如今，她的成就高過他。事業壓力使他陷入焦躁和煩惱，愛情和家庭生活也無可避免地被殃及。

費雯·麗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長期的高負荷工作加上家中若隱若現的夫妻間的競爭讓她繃緊的弦再也支撐不下去了。接拍《欲望號街車》時，她的精神就已經疲憊到了極點，電影中的各種歇斯底里幾乎就是她的本色出演。電影完成后，她因入戲太深，也像布蘭奇一樣精神崩潰了—她患上了躁狂癥，情緒控制能力急速下降。

她很想為奧利弗生一個孩子，來調劑沉悶的婚姻，可是兩次懷孕都不幸流產了。這個打擊加速了她情緒的惡化。面對情緒波動的妻子，煩躁的奧利弗忍無可忍，移情別戀了。

1960年，奧利弗提出離婚。相伴20年的時光從此成了前塵往事。曾令人艷羨的王子公主的童話就這樣落下了悲劇的帷幕。

值得欣慰的是，許多年后，當記者問費雯·麗最喜歡自己的哪部影片時，費雯·麗毫不猶豫地說是《漢密爾頓夫人》。而當記者問起奧利弗相同的問題，奧利弗的回答與費雯·麗如出一轍。雖然無情的命運蹂躪了他們的生活，但不可否認，他們曾經深深相愛過。

三

和奧利弗離婚后，費雯·麗的情緒到了一觸即斷的邊緣。約翰·梅里韋爾在此時走近了她。

梅里韋爾也是一名戲劇演員，同時是費雯·麗和奧利弗的共同朋友，從前經常受邀來參加他們的家庭Pa r ty。在梅里韋爾眼里，美麗端莊的奧利弗夫人就像女神一樣，他只敢默默地欣賞她、關注她、支持她，和她保持著理性而適當的距離。如今，他的女神遭遇了離婚，他心疼她，放不下她，時常來探望她，陪她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填滿她消沉而絕望的光陰。

梅里韋爾比費雯·麗小十多歲，在她眼里，他根本就像個弟弟。她感激他，但那絕非等同于愛。雖然她已經與奧利弗離婚了，但她心里裝著的仍然是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奧利弗。她的床頭柜上依然擺放著奧利弗的照片，她在寫給梅里韋爾的信件中也依然落款為“費雯·奧利弗爵士夫人”。

寬容的梅里韋爾并沒為此煩惱。他知道，她的心中有一塊地方始終被她摯愛的奧利弗所占領，這塊領地，自己愿意放棄，毫不嫉妒，且絕不侵犯。這是一種大氣和包容的愛。

費雯·麗早年在拍攝《亂世佳人》時，不幸染上了肺結核，之后身體就比較孱弱，經常反復發病，后來又因壓力過大患上了躁狂癥，疾病成了她事業的最大絆腳石，更縮短了她的生命。

在費雯·麗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梅里韋爾心甘情愿地守護著女神，不離不棄地陪伴在她身邊，給予她真誠的關愛、悉心的呵護，成全了她最后一段安寧的歲月。

1967年5月，困擾了她幾十年的肺結核又復發了，休息數周后，她恢復得不錯了。7月，在外地演出的梅里韋爾在電話中感到費雯·麗虛弱無力，便連夜趕回?；氐郊?，看到她正在熟睡，他不忍叫醒她，便獨自去吃飯。等他吃完飯回到她的房間，發現她已經香消玉殞。

54歲的費雯·麗病逝的那一刻，陪伴她的是一只她鐘愛的貓，以及一束盛開的黃玫瑰。

黃玫瑰姿態優雅，色澤明亮，花語是等待—等待屬于自己的愛情。費雯·麗正是一朵黃玫瑰，明艷動人，對愛癡狂。

霍爾曼和奧利弗都來參加了她的葬禮。奧利弗的悼詞令人動容：“費雯·麗曾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p>

世上最可怕的情感，莫若曾經相親相愛的一對情人分手后變成惡語相向、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幸而，他們分開時還能互說再見、互道珍重，并優雅地做回朋友。

費雯·麗一生中的三個男人，霍爾曼比她大13歲，奧利弗與她年齡相仿，梅里韋爾則比她小十多歲?；魻柭阉攲檺鄣呐畠?，奧利弗當她是競爭的同事，梅里韋爾則將她當作高貴的女神。三個男人成就了不同時期的費雯·麗：少女的純真，中年的瘋狂，以及暮年的平靜。

三個人中，她最愛的還是奧利弗。她和郝思嘉一樣，敢愛敢恨，對一生的鐘愛—藝術，以及奧利弗，始終癡心不改。她在離世前甚至表示，假如人生能夠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兩件事：第一是當演員，第二就是嫁給奧利弗。

能與最愛之人廝守終生當然完美，但放手也未必是遺憾。費雯·麗的愛情之路雖然坎坷，但最終能在溫暖的呵護中安詳地離世，誰說這不是一種幸福呢？

編輯/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