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俄門”事件中的大國輿論宣傳較量

仕 濤

“通俄門”事件中的大國輿論宣傳較量

仕 濤

繼前國家安全顧問弗林、特朗普女婿庫什納和司法部長塞申斯，先后被曝同與克里姆林宮有關聯的渠道接觸，2017年7月11日特朗普長子小唐納德·特朗普也不甘寂寞，搶在一眾媒體前面，主動公布了一系列關于自己和一名俄羅斯律師會面的郵件。特朗普“通俄門”，包括其子事件“黑客門”事件在經過一段時間發酵后，不但沒有偃旗息鼓反而愈演愈烈，這背后是一輪輿論宣傳領域的大國角力。

美俄雙方的輿論宣傳較量行為

美國的指責 2017年1月6日，時任美國國家情報總監克拉柏、中央情報局局長布雷南、國家安全局局長羅杰斯和聯邦調查局局長科米共同發布報告“評估俄羅斯在近期美國總統大選中的活動與意圖”（以下簡稱“報告”），報告從以下幾個方面，對俄羅斯提出質疑。

一是指責普京不斷表示對特朗普執政的美好預期，指責俄情報部門、高層官員授意在網絡上泄露不利于希拉里競選的信息。報告表示，普京政府渴望幫助特朗普當選總統，并公開對希拉里不利的信息。這一評估結果也得到了中央情報局、聯邦安全局和國家安全局的一致同意。報告還顯示，自2015年6月以來，普京公開表示他傾向于特朗普的政策，認為特朗普在對敘利亞和烏克蘭問題上的友好立場更利于兩者開展合作。2016年秋天，普京的首席新聞發言人德米特里·基塞列夫利用每周新聞雜志，宣揚特朗普是美國腐敗的政治組織和有缺陷的民主選舉過程的局外人，因為這些組織和這場選舉想阻止他當選總統，進一步阻止他與俄羅斯開展合作。此外，普京、其他俄羅斯官員以及親克里姆林宮的專家在大選后立即停止了對美國選舉進程的批評，認為這對建立兩國之間的積極關系不利。報告認為，俄羅斯最高層批準了此次輿論宣傳活動，特別是對政治敏感的活動。

二是披露俄羅斯黑客利用網絡攻擊獲取大選信息。報告指出，自2014年初以來，俄羅斯情報部門一直在研究美國選舉過程以及相關的技術和設備。針對美國大選的競選活動，俄羅斯網絡侵入美國部分州和地方選舉委員會，通過網絡操作獲取相關數據。在2015年7月，俄羅斯情報部門侵入了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網絡，并至少維持這種訪問到2016年6月。俄羅斯總參謀部軍事情報總局（又稱“格魯烏”）從2016年3月開始針對美國大選進行網絡攻擊，導致民主黨官員的電子郵件帳戶泄密。截至5月份，俄羅斯已經從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竊走了大量數據。這些網絡攻擊搜集的情報不斷被俄羅斯披露出去，對希拉里的競選造成了巨大打擊。

三是指責俄情報部門利用黑客技術、YouTube、網絡“水軍”等渠道散布美國政黨候選人信息。美國大選期間，“格魯烏”通過其他渠道發布美國候選人及其所在政黨的相關數據信息，并且向“維基解密”提供資料。2016年9月初，普京公開表示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數據對于“維基解密”很重要，并呼吁搜索泄露源要分散注意力，據此否認俄羅斯“國家級”的參與。報告特意指出，這些與選舉有關的披露反映了俄羅斯情報的一種模式，即利用黑客攻擊的信息對外國政府產生影響。

希拉里因“郵件門”支持率大降

四是美攻擊俄羅斯政府控制“今日俄羅斯”等傳統媒體進行輿論引導。報告認為，俄羅斯國營的宣傳機器，比如“今日俄羅斯”、衛星網和一個半官方的“巨魔”網絡，充當克里姆林宮和國際聽眾傳遞信息的平臺，為所謂的“影響力運動”提供支援。報告認為，俄羅斯的國營宣傳機器對特朗普進行越來越有利的評價，而對希拉里卻不斷曝出負面消息。自2016年3月開始，俄羅斯開始公開支持特朗普在媒體上的競選，而當考慮到這些媒體主要針對英語觀眾時，“今日俄羅斯”和衛星網就為全球觀眾提供多種語言的親克里姆林宮的電臺和在線內容，并指出特朗普是美國傳統媒體不公平報道的目標。相反地，“今日俄羅斯”對希拉里的報道始終是負面的，并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電子郵件上，指責她腐敗、身體和精神不健康以及與伊斯蘭極端主義存在聯系。

俄羅斯的回應

針對美國媒體及官方的質疑，俄羅斯官方矢口否認干擾美國大選，并指責美情報部門利用網絡優勢搜集情報。2016年12月16日，奧巴馬表示，如果俄羅斯黑客干預大選，美國將采取行動。據此，俄羅斯譴責華盛頓的指控是“無恥行為”。俄總統普京的發言人做出回應：“美方必須立刻停止對俄羅斯黑客干預美國大選的誣陷，美方要么拿出證據予以證明，要么就閉嘴！”在2017年1月6日美國情報機構公布其評估報告后，俄羅斯再次對“黑客門”事件做出回應。1月9日，普京的新聞秘書佩斯科夫稱：“沒有任何證據支撐的莫須有的指控正以業余的、不專業的方式被不停地復述，我們不清楚他們的根據是什么?！迸逅箍品蛲瑫r表示，俄羅斯沒有參與任何黑客攻擊，這樣的指控就相當于“獵捕女巫”。同月12日，俄外交部官方新聞發言人扎哈羅娃在例行發布會上表示：“美國情報機構的報告標題響亮，內容卻很糟糕，因為這份報告毫無事實依據?！彼€反問美國媒體：“為何不關注那些證據確鑿的美國大規模的黑客和間諜行為?！倍砹_斯聯邦安全委員會秘書長帕特魯舍夫在1月15日接受《俄羅斯報》采訪時稱，美國忽略了一個事實，那就是美國利用自己的優勢在監控網絡，進行情報搜集工作。對于最新曝出的特朗普長子見俄羅斯律師的事件，俄羅斯總統新聞秘書德米特里·佩斯科夫2017年7月11日表示，“這看上去就像一部長篇肥皂劇，能與美國時下播放的最熱門連續劇媲美”。他強調，俄羅斯在這部“美劇”中“沒有戲份”。

左為“律師門”事件中的俄羅斯女律師維塞尼茨卡婭，右為特朗普長子

俄羅斯媒體將問題聚焦于美國內部政治斗爭。隨著“黑客門”事件愈演愈烈，俄羅斯《觀點報》指出，奧巴馬政府的做法越來越“荒謬”，他們因為國會中有大量反俄和反特朗普的力量，就把國會當成救命稻草，“對他們來說，證據已不那么重要，有犀利的指責就夠了”。俄羅斯衛星網援引阿桑奇在“就美國情報機構所寫報告的新聞發布會”上的觀點指出，報告中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俄羅斯情報部門入侵了美國民主黨的服務器，“這一報告是被政治化因素所主導的報告”。阿桑奇還認為，奧巴馬政府及這份報告的真正目的是對特朗普進行中傷，損害其名譽，而“希拉里并不是因為俄羅斯黑客才失敗的，而是因為她太自負，太相信美國人會支持民主黨人，太相信自己能夠取得勝利了”。

美俄輿論宣傳較量的主要特點

輿論宣傳進程配合美國大選的關鍵節點，環環相扣。美俄雙方的輿論宣傳進程與大選的關鍵節點高度相關，并隨著對方表態、聲明的發出進行有力回擊。2016年10月，美國政府曾指責俄羅斯政府授權并幫助黑客入侵民主黨內部郵件。隨后普京對這一說法予以否認，指出這起丑聞無關俄羅斯的利益。美國大選的結果出爐后不久，奧巴馬就指出，如果俄羅斯干擾大選，美國將采取行動。隨后普京的發言人要求美方必須立刻停止對俄羅斯的誣陷。2017年1月6日，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出臺直指俄羅斯干擾美國大選的評估報告后，俄羅斯官方、媒體均對此做出強烈反應，一方面否認俄羅斯政府直接干預或間接要求黑客干預美國大選，另一方面把輿論宣傳的焦點指向美國政府的內部斗爭。至此美俄雙方的輿論宣傳較量愈演愈烈。隨著1月20日特朗普入主白宮的臨近，奧巴馬火力全開，指責俄羅斯黑客操縱選舉，并把矛頭直指俄總統普京，強調普京是“黑客門”事件的始作俑者，是操控美國大選的幕后黑手。

輿論宣傳渠道交互運用新老媒體，實現全方位的傳播。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升級，資訊的傳播方式、渠道都在發生著重大變革，人們獲取信息的方式也不再局限于電視、廣播、紙媒等傳統媒體，而是不斷分流到受眾范圍更廣、共享體驗更佳的新媒體領域。據美國指控，俄羅斯的輿論宣傳渠道既包括“今日俄羅斯”等傳統電視傳媒平臺，也利用YouTube和博客等新興社交媒體將音頻、視頻與文字結合起來。據統計，“今日俄羅斯”發布的最受歡迎的關于國務卿克林頓的視頻是“100%的克林頓慈善基金如何被他們據為己有”，該視頻在社會媒體上引發超過900萬的公眾評論。

輿論宣傳活動結合秘密情報活動，靈活運用情報手段獲取信息。信息時代的輿論宣傳較量需要的不僅僅是普通意義上的信息，因為角力的雙方會盡可能地否認、隱瞞己方行為，而媒體要掌握這些材料是很難的，這就需要通過特殊手段獲取情報。在軍事斗爭中，情報是取得勝利的重要保證，在宣傳輿論活動中，情報同樣重要。美國情報機構的報告指出，俄羅斯在大選期間披露的信息是史無前例的，它將秘密情報行動（如網絡活動）與俄羅斯政府機構、國有媒體、第三方中介、付費社會媒體用戶等公開渠道結合為一體。俄羅斯同樣指責美國利用網絡技術的優勢搜集情報，維護其在世界上的主導地位。并且在此次“通俄門”事件的輿論宣傳較量中，美俄兩國的情報部門，無論是美國的國家情報主任辦公室，還是俄羅斯的“格魯烏”，都牽涉其中。

輿論宣傳內容契合國際認同，從情理上尋求支持。在輿論宣傳領域，公正、客觀是達到法理支持的必備因素，也是博取第三方支持的重要因素。但當輿論宣傳進入斗爭的階段，法理往往會被籠罩在戰爭的迷霧之下，真假難辨。這時樸素的正義感和同情心在社會大眾判斷是非的時候就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在“通俄門”事件的輿論宣傳較量中，相較美國咄咄逼人的氣勢，俄羅斯的回應似乎更得國際社會的支持。此次事件中，阿桑奇雖然被美國指稱與俄羅斯串通一氣，但他在不否認自己行為的基礎上，還是站出來替俄羅斯“洗白”，稱“維基解密”的資料并不是來自于俄羅斯。英國《衛報》也質疑奧巴馬持續“炒作”黑客事件是“想在特朗普和共和黨之間制造分裂，同時把特朗普和普京推入死胡同?！?/p>

對國際斗爭中輿論宣傳較量的幾點思考

國際間的輿論宣傳較量是在政府主導下，發生在大眾媒體領域的斗爭，它是對政治斗爭、軍事對抗領域的拓展。在全球化背景下，大國之間的較量既有經濟、軍事等硬實力的抗衡，也有文化、制度、輿論宣傳等軟實力的比拼，而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就是能擁有一個強大而有效的輿論宣傳體系?？v觀冷戰后的幾場信息化局部戰爭不難發現，輿論宣傳較量逐漸成為國際斗爭的“先鋒軍”：熱沖突爆發前搶占法理、拉攏國際支持，在沖突爆發時能凝聚民心，打擊敵方意志。當這種斗爭延伸到大眾傳媒領域，它的政治性依舊明顯。各國的新聞界雖然把客觀和公正當作一種職業準則，但在國際新聞宣傳中，尤其是在國家利益發生沖突時，各國的新聞宣傳內容會有意識地迎合本國政治部門的主流觀點，甚至會被迫進行指向性報道，從而為本國的行為尋求合法性和合理性。也就是說，國際斗爭中的輿論宣傳戰，就是借助大眾媒體的傳播力，從本國利益的角度出發闡述和解釋事件，為本國的政治行為進行“粉飾”的斗爭行為，它具有強烈的政治性和斗爭性。在“通俄門”事件中，美俄雙方就圍繞“是否干預大選”進行激烈斗爭，這種斗爭是美俄政治差異、經濟競爭等各種因素長期作用的結果。它雖然沒有熱沖突的直接武力交火，但在輿論宣傳領域都在為謀求本國利益進行敵對打擊。

2017年6月15日，普京參加電視節目錄制時開玩笑地說：“科米（美國前聯邦調查局局長），來俄羅斯避難吧”

輿論宣傳較量是可以在“戰術”“戰役”層面達成“戰略”目的的斗爭形式。輿論宣傳較量不同于常規的軍事作戰，它常常是以零散、斷續的形式出現的。電視節目、網絡視頻、報紙雜志以及戰地傳單等，都可能成為輿論宣傳戰的重要陣地，而這些活動如果放在軍事的視角下來審視，它所參與的斗爭層級多是“戰術”“戰役”層面的。但是，這些國際間的輿論宣傳較量目的又非常明確：對國內，要穩定民心，一致對外；對敵國，要渙散民心，擾亂秩序；對國際社會，要盡可能地爭取支持，底線是保持中立?！暗玫勒叨嘀?，失道者寡助”，這些目的的達成，對于任何一國而言都是戰略層面的勝利。美俄在此次事件中的較量不斷提及“監視”“情報”“網絡攻擊”“民主秩序”等敏感詞匯，而這些內容都是牽涉各國民眾所切身關注的領域。從這些領域對敵進行攻擊，無論是在政治上，還是在公眾輿論上，都將為本國政府的對外政策提供強大的支持基礎。

政府對媒體的控制力是國際間輿論宣傳較量的重要籌碼。在當今的信息社會中，主流媒體在很大程度上成為了公眾接觸外界的窗口，極易成為公眾的意見領袖，從而改變整個社會的輿論導向。在國際斗爭中，政府對媒體的控制程度，也就成為了政府進行輿論宣傳較量的重要籌碼。雖然美國標榜的“新聞自由”帶有強烈的虛偽性，但在一定程度上還能夠違背政府的意愿進行一些“奪人眼球”的報道。此次美國大選中，美國媒體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當選總統特朗普，并對特朗普在“通俄門”事件中的態度反轉進行揣測。2017年1月10日，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稱，美國情報部門出臺的評估報告在背后附加了兩頁紙的提要，意在提醒特朗普要防范俄羅斯，因為俄方握有他私人生活和財務狀況的“把柄”。特朗普本人當天晚些時候在推特上發文稱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的報道是“假新聞”，是“政治迫害”。相較美國而言，俄羅斯政府對“今日俄羅斯”等媒體的控制顯得更加強勢。比如，俄羅斯的“今日俄羅斯”電視臺就由國有的俄羅斯國際新聞通訊社所有，并且它的現任總裁也是由普京在2013年簽署總統令任命的。這種國有性質的媒體，為俄羅斯政府在國際斗爭中的輿論宣傳較量提供了穩定可控的陣地保障。

責任編輯：劉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