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自行車

丁秀紅

早市設在公路一邊的輔路上，趕早市的人們熙熙攘攘、絡繹不絕，貨攤中間的過道就比較擁擠。

一個三十多歲，長著一臉絡腮胡的壯漢，推著一輛嶄新的山地自行車在人群里擠來擠去。他一邊走，一邊看著過道兩邊的貨攤。自行車不是輪子壓了這個人的腳，就是車把撞著那個人的腰。人們一看壯漢那兇神惡煞般的形象，都敢怒不敢言。

這會兒，他的自行車前輪在一個十五六歲的白衣少年腿上狠狠地蹭了一下，少年的白色運動褲就被沾上了一道黑乎乎的車轍印。少年彎腰用手拍打了幾下，灰塵沒打去，卻把褲腿弄得更臟了。他不樂意了，隨口就說：“集上這么擁擠，干嘛還推著個車子？”絡腮胡瞪了他一眼，停止了前行，大聲說：“咋啦？這集市上寫著不許推自行車嗎？寫了嗎寫了嗎？”少年立馬閉了嘴。絡腮胡輕蔑地撇了撇嘴，繼續往前擁。終于，他看好了一份西紅柿，把車子停穩，轉身開始和賣西紅柿的老頭討價還價，然后蹲下身來，雙手扒拉著滿筐的西紅柿挑選起來。

突然，“啪嚓”一聲，絡腮胡身后的自行車被人碰倒了，砸在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的手臂上。老太太“哎呀”一聲，坐在了地上，挎著的破筐甩了出去，里面的鵝蛋滾得到處都是，蛋殼、蛋清、蛋黃黏糊糊流淌了一地，不知情的人一擠一涌，一筐的鵝蛋眼見沒幾個能幸免的。

絡腮胡扭頭看了老太太和那堆蛋液一眼，一臉的無動于衷，又回過頭去買西紅柿，然后站起來，沒事人一樣抱著肩膀看熱鬧。

碰倒車子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趕緊扶著老太太說：“大娘對不起，我想趕緊買點菜回去好上班，走得快，人太多，不小心就把這自行車給碰倒了，這車子放得也忒不是地方了。您別著急，鵝蛋有多少個？我賠您就是了……”

旁觀者中有個年輕人顯然認為這其中應該還有責任人，于是大聲問道：“這自行車是誰的？車主也應該承擔一份責任吧？人呢？”

也許周圍的人只顧忙自己的事情，也許市場的人實在太多，圍觀者中還真沒人注意這自行車是誰的，只有賣西紅柿的老頭心知肚明。他本想說句公道話，可是，一看絡腮胡那副虎視眈眈的架勢，當時就蔫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家伙一看就不好惹。于是他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繼續低頭招攬買賣。

中年婦女問老太太：“大娘，您一共有多少個鵝蛋？想賣多少錢一個？”

老太太說：“一共四十個鵝蛋，我這還一個沒賣掉呢。聽人說城里賣鵝蛋不便宜，鄰居來賣的是四塊錢一個……”

還是那個仗義執言的年輕人說：“要我說，弄倒車的只賠一半就行。另一半，誰的自行車就讓誰賠！”其他人紛紛附和。

絡腮胡沉不住氣了，裝出打抱不平的樣子，說：“這是什么話？自行車又不是自己倒的，憑什么讓人家車主賠？”

“這車子停放的不是地方，碰倒了不能全怪人啊?！蹦贻p人說。

“啊，這里有警示嗎？哪里寫了這里不準停放車子？”絡腮胡繼續胡攪蠻纏，這下被人發現了一點端倪。

“你這么護著車主，那這車子是你的不成？”一個長胡子的老大爺問。

“不是我的我就不能發言了？我說句公道話怎么了？”絡腮胡陰沉著臉，瞪著眼搶白道。

老太太收不起蛋液，開始坐在那里抹眼淚。

“大娘，我也沒帶多少錢，就賠您二十個鵝蛋的錢吧！”中年婦女說著話，便從腰里摸出八十塊錢交給老太太，沮喪地擠出了人圈。

弄倒車子的人已經盡了責任，既然車子的主人不現身，那年輕人就給老太太出主意：“您就在這里守住這輛自行車。我就不信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就是，實在不行，就把自行車弄家去。再不，您把這車就地拍賣，我給您出三百塊?！边@話引起了一陣哄笑，事情沒解決完，圍觀的人都沒有散去，還在議論紛紛。

這會兒，那個十五六歲身穿白色運動服的少年拎著一把韭菜走了過來，在人圈外站了一會兒，很快弄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就大聲說：“抱歉抱歉，車子是我的，這錢我賠?！?/p>

終于等到有人認賬，圍觀者中有人指責道：“真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怎么好把車子停放在這里就走了人？”

少年的臉紅了，卻沒有說話。他把八十塊錢放在老太太的手里，隨即彎腰去扶車子。

這下絡腮胡可憋不住了，他搶上前去，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喊道：“小子，你想干什么？”

大家都愣住了，人家把錢都給了，怎么還不放人家走？

少年和氣地說：“放手，我先把車子扶起來?！?/p>

“扶起來然后呢？”絡腮胡的聲音還是那么蠻橫。

“騎車回家?！鄙倌昊卮?。

“騎車回家？你要臉不？這是你的車子嗎？”

“不是我的，難道還是你的不成？”

“當然是我的了！你小子歲數不大膽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還敢詐騙！給我滾開！”說著罵著，絡腮胡就把車子奪了過來。這一下，圍觀者中發出一聲聲驚嘆。

少年笑了，撒開了自行車把手，說：“現在承認車子是你的了，剛才為什么不承認？”

“老子樂意，你管不著！”絡腮胡理屈詞窮，索性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我就知道這自行車是你的，可你想賴賬！我要是不說這車子是我的，你能站出來嗎？”

人們都明白了，這才是肇事車子的主人，暗暗佩服少年好計謀?！芭九九尽庇腥司谷还钠鹆苏?。

“小子，我看你是活膩了！乳臭未干，老子叫你狗咬耗子多管閑事！”絡腮胡說著，抬起右腳就向少年狠狠踢去。

少年往旁邊一閃，絡腮胡用力過猛，沒有踢到人，自己反倒站立不穩閃倒在地。少年趁機跳出圈外，往市場外走去。

絡腮胡惱羞成怒，爬起來就追，嘴里罵道：“小子，有種的你站住，別跑！”

少年仍然往前疾走，看熱鬧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絡腮胡很快就追上了目標，伸出碩大的拳頭照著少年的后背搗去。少年猛地轉過身來，后退一步，順勢一把抓住絡腮胡伸過來的拳頭，一拉一送，絡腮胡就被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絡腮胡爬起來，像一頭暴怒的牲口般撲向少年，嘴里罵著：“你個小雜種，看我不弄死你！”

少年雙臂抱在一起，氣定神閑地等他靠近，突然飛出一記掃堂腿，絡腮胡又被重重地踹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絡腮胡這才知道遇到了高手，再也不敢輕舉妄動，索性躺倒在地上不再爬起來，嘴里還虛張聲勢地說：“小子，報上你的名來，等著……等著爺爺收拾你……”

少年輕蔑地一笑，說：“聽好了，本人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姓丁名鵬。希望你記住這個小小的教訓，別仗著有幾分蠻力欺負弱者?！闭f完轉身離開了。

這時，圍觀的人才回過神來。丁鵬，就是電視里播放的、咱市一中那個全國青少年武術大賽冠軍？難怪這孩子看著這么眼熟，原來在電視直播上見過！

“啪……啪……啪”，丁鵬身后，響起了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