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
1
冬天降臨荒原,皚皚白雪覆蓋了崎嶇不平的土路。一幢木屋矗立在土路的盡頭,不聲不響背倚一座白色的小山丘,好像睡著了似的。
傍晚,木屋活了過來,屋頂上冒出裊裊的炊煙,把冷肅的天空都熏暖了。
煮南瓜的香味浮蕩在冰冷的空氣里。
天黑了很久,土路上走過一個人。他敲響木屋的門,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您是?”一位系著厚厚的舊圍巾的婦人問道。
“我是過路的魔法師。我想請求您給我一個過夜的地方,和一餐簡簡單單但滾燙的晚飯?!蹦Х◣煴虮蛴卸Y地取下頭上的帽子。
“請進來吧。天氣真是不像樣,太冷了啊?!?/p>
老婦人熱情地招呼魔法師進屋。魔法師走進屋子,看到一個簡陋但溫暖的房間,房間中央有個燒得很旺的火爐,火爐上燉著一鍋咕嘟咕嘟作響的老南瓜??恐馉t有一張桌子,旁邊站著兩個長得很結實的少年。
“你們好,年輕的先生!”魔法師又揚了揚他的帽子。少年們靦腆地說:“您好……”
看得出來,兩位少年都是老婦人的兒子。屋子里的一切表明,這是一個貧寒的家庭,但是屋子里的一切也表明,在這個家庭里,從不缺少愛和溫暖。
老婦人給魔法師盛了一份滾燙的煮南瓜,并請他坐在桌子邊上慢慢享用。他們娘兒仨移到爐子旁邊,六只手伸到爐火上烤了起來,火光把他們的臉映得紅紅的。他們輕聲細語地聊著一些家常話。
魔法師吃飽了煮南瓜,把椅子也拖到爐火旁邊來。他滿意地嘆息著:“很好吃的南瓜,很溫暖的爐火!”
老婦人謙遜地笑著,兩個少年不好意思地對望。
“我走過很多地方,見識了很多豪華的場面,擁有過很多奢侈的物品,但是這種小屋里的溫暖,我沒有見過?!蹦Х◣熣f。
母子三人互相望著,似懂非懂。
魔法師笑了笑,換了個話題:“漫長的冬夜,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你們是如何打發時間的呢?”
老婦人遲疑了一下,說:“我煮飯,他們在一起玩耍。睡覺之前烤火的時候,我會講一些故事給孩子們聽?!?/p>
“很好,不過,老是沒有新鮮東西,也會單調的吧?為了感謝您熱情的款待,我想奉獻一些小玩意兒……”魔法師摘下帽子,把它倒扣在桌子上,詢問的目光掠過主人,“你們想要什么玩具呢?凡是你們想要的,我的帽子都可以辦到?!?/p>
主人們不知如何開口。魔法師微笑著說:“要不,來一份拼圖吧?!彼衙弊虞p輕揭開來,桌子上多了一個木頭盒子。
“這是拼圖,把那些零碎小方塊拼成畫兒上的圖案就可以了,很簡單?!蹦Х◣熃榻B道。
兩少年中的弟弟,怯生生地打開拼圖,玩了起來。
魔法師又用帽子給他的哥哥和母親變出魔方和九連環,并教授他們玩法。哥哥很高興,很快就玩得和弟弟一樣投入了。但是老婦人,對那個套圈的東西沒有多大興趣。
魔法師說:“現在您可以自己選擇玩具。隨便什么,我的老伙計都能辦到?!彼职衙弊拥箍墼谧雷由?。
老婦人猶猶豫豫地說:“可以要一個布娃娃嗎?從小,我就想要一個布娃娃,但從沒得到過?!?/p>
“沒問題?!蹦Х◣熚⑿χ瞄_帽子。桌子上,多了一個漂亮的布娃娃。老婦人兩眼放光,立刻把布娃娃抱在懷里。
所有人都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魔法師享受著小屋的溫暖,主人們享受著新奇的玩具。
2
第二天早晨,老婦人盡可能地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魔法師吃過,要上路了。臨出門前,他殷勤地詢問主人:“還有什么需要的嗎?我都可以滿足你們?!?/p>
“我想要很多很多的布娃娃?!崩蠇D人紅著臉說。
“我想要一把刀子,手柄上鑲有寶石的那種?!备绺缯f。
“我想要獵槍可不可以呢?我三歲的時候就想要一把獵槍了……”弟弟不好意思地說。
魔法師爽快地變出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一堆布娃娃,一把鑲寶石的刀子,一桿獵槍。
哥哥看了看弟弟的東西。他明白,弟弟的玩具比他的強多了,怎么辦呢?他很想有一個比弟弟更好的東西。
“我還可以再要么?”哥哥垂著他的眼睛,輕輕地問。
“當然可以,哪怕是這頂帽子都沒問題!”
主人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想要那頂無所不能的帽子也可以嗎?”
魔法師解釋說:“它太舊了,我早想換一頂新的了?!?/p>
魔法師取下帽子,他的腦袋上立刻長出一頂新的帽子,和原來的一模一樣,只是成色要新得多。他把新帽子扶扶正,笑著和主人們揮手告別:“希望它能給你們帶來快樂?!?/p>
魔法師走了,主人們立刻回到屋里,關上門開始自己的狂歡。老婦人左手抱了三只布娃娃,右手抱了四只。它們都是那么漂亮,讓她舍不得放開。哥哥呢,匆匆把玩了一會兒刀子,就想試驗帽子的神奇魔力了。他沒什么把握地把帽子放在桌上,說:“我想要一把弟弟那樣的獵槍?!?/p>
帽子下立刻出現了一把長長的獵槍。哥哥驚喜地拿起來,沉甸甸,锃锃亮,和弟弟那把一模一樣。他打開房門,試著往外放了一槍,“砰!”清脆的槍聲劃破了荒原的寂靜,樹上棲著的寒鴉忽拉拉飛了起來,遮昏了淡青色的天空。
3
接下來的日子,每個人都非常忙碌。玩不完的玩具,試不完的驚喜。平靜的生活被打破,每天老婦人飯都不想做,總是匆匆燒了一點東西就去玩她的布娃娃;兩個少年更是有無窮無盡的新鮮玩具等著他們。圍爐談天的事情很久不再有了。
白天,兩兄弟帶著獵槍各處轉悠,試驗他們的槍法。到晚上,他們會帶一些獵物回來,哥哥帶的總是比弟弟多。這不奇怪,他畢竟大了弟弟兩歲。
但是弟弟不高興。他認為是自己的槍不好。有一天,他把魔法師的帽子扣在小桌上,說:“我要一把獵槍,比哥哥的要高級十倍!”
桌子上立刻出現了一把高級獵槍,槍身上閃著幽幽的青光。
有了新武器,弟弟的收獲明顯比哥哥多了。
哥哥不滿意。他認為弟弟那種不算本領,根本就是憑裝備取勝。那么,他為什么不照樣干呢?魔法師的帽子無所不能。于是,哥哥把帽子放在桌上,要求它:“給我一把最好用的獵槍吧,比弟弟那把高級十倍!”
那頂舊帽子立刻辦到了。這一下,哥哥的收獲又超過了弟弟。
弟弟很不開心。他想了想,把那把高級獵槍扔了,命令帽子替他變一把手槍:“要最頂級的手槍,你給我聽清了!”
當然,那頂帽子立刻滿足了他。
弟弟揣著手槍,高高興興地到處跑,想射什么就射什么,射完了輕輕吹一口硝煙,別提有多神氣。于是,哥哥的獵槍立刻給比了下去。
哥哥怒氣沖沖,毫不猶豫地把獵槍扔了,他把帽子放在門前的草地上,咆哮:“我要炮!一門又精美又有威力的鋼炮!”
話音剛落,草地上出現一門鋼炮。
老婦人著迷地玩著布娃娃,沒有留心兩兄弟做了些什么。有一天,她聽到屋后傳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好像那座小山丘崩裂了似的。老婦人嚇壞了,急忙跑出屋子,她看到小山丘裂了一道巨大的傷口,傷口下的硝煙中,站著她的兩個怒氣沖沖的兒子。
“你們瘋啦!”可憐的老婦人向兒子奔過去。
在雪地上,老婦人看到很多丟棄的武器,從獵槍、步槍到噴火炮、榴彈炮,應有盡有。它們一樣比一樣更高級,更沉重,更讓人害怕。在那些武器盡頭,她的兒子一人守著一尊巨型火炮,正互相瞪著血紅的眼睛。
“你的武器算什么?瞧我的!”哥哥拉響引信,“轟!”一聲巨響,山丘又被撕裂了一塊。
弟弟大喊:“我讓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王者!”
又是一聲巨響,山丘幾乎消失了,嗆人的硝 煙吞沒了白色的山林和高高的藍天。
那頂帽子就在兩個少年中間的地上,像一枚巨大的黑色蘑菇。
老婦人一言不發,抓了帽子就跑,一轉眼跑回了家。她把魔法師的帽子丟到熊熊燃燒的火爐里。帽子發出咝咝的聲音,噴出藍色的火苗,當火苗消失它變成灰燼的時候,屋子里的布娃娃,屋外的武器,全消失了。
白雪覆蓋的荒原恢復了岑寂,傍晚,空氣中又浮蕩起煮南瓜的甜香。在漆黑的寒夜里,老婦人和兩個少年坐在火爐前,絮絮談話。過去的日子又回來了,很溫暖,很平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