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與水：滿族神話中的女神形象言說

殷晶波

（吉林師范大學文學院，吉林四平 136000）

我們都知道，神話是由先民集體口頭創作的，是人們對現實人生中的某些現象不理解或有著疑惑時，便想像著冥冥之中有著某些超自然、超能力的力量主宰著一切。千百年來，神話一直是文人與民間藝人創作的源泉，對后世意義深遠。滿族神話更是中國神話百花園中的一株亮麗的花朵，其中形態各異的女神形象，散發著奇異的光彩！在這奪目的光艷中，我們如品茶香，感受著神話中投射的茶與水的情結。

滿族的茶文化歷史較悠久。唐代時，茶葉作為貿易產品之一已被引入北方。遼金時期的女真人已有飲茶習慣。正如有人說：茶自離開茶樹那刻起，就期望著與水相逢；水喚醒了茶，茶成就了水；水包容著茶，茶激蕩著水；茶因水而重生，水因茶而豐潤……這詩意浪漫的茶和水的交融，早在滿族神話中便有著鮮明的呈現，并延續至今。

1 水與女神們的不解之緣

《紅樓夢》中，賈寶玉曾說過：女人是水做的骨肉。也常有人說，女性柔情似水?？梢?，人們常常把女性與水聯系起來。而在滿族神話中，許多女神都與水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這種聯系似乎如茶之于水，相融相生，使神話既富有一種神秘感，又符合女神的形象特征。

1.1 水泡泡中誕生的創世女神

在《天宮大戰》中對女神阿布卡赫赫的誕生有這樣的描寫：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是一部分天、一部分地的水泡泡。天和水相連接，就像水一樣流淌不定。慢慢地，水泡生長著，水泡也不斷增多，就從里面生出了阿布卡赫赫，也就是滿族的創世女神。開始時，她就像水泡那么小，后來呀，她越長越大，只要是有水之處，有水泡之地，都有阿布卡赫赫[1]。

由上述內容可見，在《天宮大戰》中主要突出了水的重要性。女神阿布卡赫赫是在水中誕生的，她最早的形態是水泡泡，是萬物的源泉。從中可知，滿族先民已認識到水對人類的重要作用及神秘性。慢慢地，自然而然便對水產生了一種崇拜。這不能不說，在滿族神話中便有著水孕育了生命的最基本思想觀念。水是萬物之源，特別是在原始人心目中，浩淼的大?；蛩娉錆M了神秘莫測的感覺，這種神秘性使原始先民天然對水有種敬畏，這種情感中充滿了兒童般的想像，這正是所說的，先民們就好像以兒童神話般的方式認知世界[2]。女神阿布卡赫赫及其衍生出的兩位女神巴那姆赫赫和臥勒多赫赫，都與水連接在一起。很多內容都顯示，三位女神都是在水中生的，水泡泡便是她們的最早形態，是萬物的源泉，人們也正是由此認識到了水對自身生存的重要作用，產生了對水的至圣崇拜[3]。猶如茶之與水，相映相生，互相襯托，不可分割。

1.2 水中吞朱果孕育生子的三仙女

基于對水的崇拜，滿族人多數喜水，很多都喜歡生活在水濱或者是湖畔，并逐步養成了“同川而浴”的習俗。于是，佛庫倫在湖泊中沐浴，繼而感孕而生滿族始祖。關于這則神話的完整記錄，可見于《清太祖武皇帝實錄》，主要內容如下：

很早時候，從天上降下來三位仙女，一同在湖中洗浴，老大名恩古倫，老二名正古倫，老三名為佛庫倫。洗浴之后，忽然看見有一只神鵲口中銜著一枚朱果，并放在了佛庫倫的衣物上。這果子色彩很鮮艷，佛庫倫看了，很是喜歡。于是，就把果子含在了口中，結果不小心吞到了肚子里，就感而有孕。佛庫倫便把這事告訴了二姐，說自己身子變重了，不能飛上天。二姐就說：我們都曾經服過丹藥，不會有什么事的，這可能是天意，等你身子輕了再飛上天也不晚。佛庫倫后來生下一個男孩兒，生下來就會說話，轉眼間就長大了。作為母親的佛庫倫便告訴兒子：“是上天的旨意讓我生了你，實際是為讓你平定某處叛亂的?！辈炎约喝绾螒言猩拥那昂蠼涍^都告訴了孩子，之后送他一艘小船，并指出順著水坐船就能到那個地方。說完之后，便忽然不見了。那個男孩兒便乘船順流下去，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上了岸后，折下柳條做成像個椅子形狀的坐具，自己坐在上面。當時，長白山東南部的鄂謨輝、鄂多理這兩個地方有三大姓氏的部族，都想稱雄，整天互相撕殺。正好有一個人去取水，見那個男孩兒舉止奇異，相貌不俗，回到斗爭的地方，就告訴大家：“你們別再爭斗了，我剛才取水的時候，看到一個非凡的男子，看上去不像凡人，我們一起去看看吧！”三個姓氏的人聽了這話，便停止爭斗，一起去看。等看見了那個男孩兒，果然不俗，并問他是從何而來，男孩兒回答：“我是天女佛庫倫生的孩子，姓愛新覺羅，名字叫布庫哩雍順。是上天派我來平定你們的叛亂的?！盵4]

在這則關于三仙女的感生神話中，雖然朱果是其中重要的物件，但是，將佛庫倫的孕育置放在湖水中，再一次印證了滿族先民對水的青睞。水成了仙女佛庫倫的生育之地，滿族先祖的出生之所。這種關聯，很明顯地說明，水既是潔凈的環境，又是生命的維持地；既象征著純潔，又象征著新的生命。正像茶與水之間的交融，互相滲透，互相依存，不離不棄。

2 茶與滿族女神間的親密接觸

由于過去經濟條件的限制，歷史上滿族的農村人飲用自己制作的土茶之一，即“柳蕾茶”，這種茶的原料，就是用春天嫩柳芽焙制的，常用來待客，喝了能清火明目，有一定健身效用。由這種茶的來源，我們很容易想到，早在滿族先民的神話中，便有著對柳的虔敬之情。

2.1 茶的前緣——滿族民間對柳神的尊崇

在滿族人的信仰之中，對柳的膜拜是比較明顯的。滿族先祖將柳看成是本民族的神圣之物，敬為神祗，并漸漸形成了一種非常持久的敬柳民俗。

在滿族人中，此類對柳的尊崇，還往往會在某些祭祀中展現。一般來說，滿族人將柳刻成各種神偶，尊為“柳木”神，雖然這一切盛大的祭柳場面都已隨歷史的煙塵飄遠，停在遙遠的時間點，但它作為一種觀念，一種民族先在的心理積淀，至今也有著深遠的影響。

據學者考證，滿族人尊“柳”，主要是因為在東北滿族人的故鄉，比較寒冷，而柳在其間，是能很好適應當地氣候的一種植物。對于那些逐“水草”而住的滿族先民來說，他們找到了柳，就有可能找到了水源之所，同時也就找到了生命的根本，因為柳本身是喜歡生在水邊的植物。很明顯，這與滿族人民不斷地與自然抗爭，努力的結果息息相關!

2.2 茶的神性顯現——滿族女神神話中的佛托媽媽

因為滿族先民有著對“柳”的崇拜，便日漸衍生出了深厚的原始宗教觀和柳會生長化育萬物的神話理念，并在這個過程中，產生了對始母神“佛托媽媽”的堅定信仰。相應地，這類信仰影響還十分廣泛。

比如，在牡丹江地區富察哈拉神諭中記載:在很古老的時光中，富察哈拉祖先居住的地方突然就變成了海，白瑩瑩的水毀滅了生靈和萬物，而神用身上搓落下的泥做成的人，也只剩一個。他獨自在水中飄蕩，在就快被淹死時，突然，水面上飄來一段柳枝，他便一把抓住，才幸免于難。后來，柳樹枝帶著他，進了一個被半淹在水中的石洞，變成一個美麗女子，和他結合，繁衍了后代。

再如，在琿春喜塔拉氏薩滿神諭中也有著類似的神話，講的是：滿族人源何敬柳，當阿布卡赫赫與耶路里戰斗時，正義的神們犧牲太多，阿布卡赫赫只好飛向天去，耶路里則在后邊緊緊追趕，一下就抓住了她的下胯，結果抓下來的卻是一把柳樹葉子，柳葉飄到人間，竟然孕育出人類萬物。

由此，在滿族先民們看來，柳葉常作為女陰象征，女陰則被認為是育生萬物的母體所在。滿族先世人們早已把“柳”敬為本民族的始祖神，而他們也認為自己就是柳的子孫。這一點為后來人們以“柳”葉為茶的習俗奠定了重要基礎。

茶與水有著解不開的緣分，二者不可分離，正如我們分析的“柳”（茶）與水及滿族神話中的女神們之間的詩意浪漫的聯系，不僅是后來滿族人茶文化的具體詮釋與充分展示，而且正是滿族的先民們對水、對茶有著一種先在情懷，或者說是一種種族的心理積淀，才演繹出那么多與水與茶有著各種聯系的神話及女神形象，并且在后世有了發展和變化，一直影響和感召著世代滿族人，成為一個民族的記憶，甚至靈魂深處的絕響，永不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