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繪畫趕走孩子心中那個叫“離婚”的惡魔

蘭心

離婚后，她不再叫爸爸

8歲的悠悠被媽媽推進咨詢室的時候，動作拘謹、僵硬，表情卻故意裝得漫不經心。這是一種兒童特有的防御，也是試探。

“她不肯叫爸爸！”悠悠媽哭喪著臉說，“10個月前，我和她爸爸離婚了。離婚后，我發現悠悠見到爸爸一言不發。奶奶想跟她視頻，她接過手機就掛了。我一再和她解釋，雖然爸爸媽媽分開了，但爸爸和奶奶還是你的親人，會一樣愛你！但是，她就是不聽，把他們當陌生人！”

幾乎同時，悠悠指著桌上的蠟筆說：“我可以畫嗎？”很明顯，她不想參與我們的談話?！爱斎?！”我遞了紙筆給她，和媽媽移到遠處的談話椅上，給孩子留下自由創作的空間。

孩子的傷口很明顯，父母離婚時，她感受到了強烈的悲傷，她不想面對這部分悲傷，只好采取防御機制，仿佛天生不認識爸爸和奶奶一樣。我走到悠悠身邊，看到她把整張圖畫紙的背景都涂成了黑色?！翱梢越o我看看你的畫嗎？”我蹲在一旁問道，孩子把畫朝向我。我端詳了一會兒，輕輕對她說：“這些黑色好像告訴我，你有很多的悲傷?！?/p>

悠悠一邊補色一邊說：“是的，我很難過！”

我遞給悠悠一支黃色的蠟筆，對她說：“能不能用這支筆告訴我，在所有的悲傷中，有沒有一些能令你開心或者舒服一點兒的時候？”在承認了孩子的感受后，我需要把她的注意力轉向一些能夠帶給她希望的閃光點上，這樣，她才能好起來。

悠悠把幾處沒有被黑色蓋住的地方涂成了黃色，說：“有一些吧！我會計劃一些好事，用來打倒惡魔！”

“惡魔？”

悠悠點頭：“你知道的，那個叫離婚的惡魔?！?/p>

惡魔和它的小伙伴們

我覺得，孩子的這個比喻很生動。于是，我進一步引導她：“那個叫離婚的惡魔長什么樣呢？你能給我畫下來嗎？”

悠悠想了想，開始埋頭作畫。一會兒，惡魔躍然紙上：那是綠色的妖怪，瞪著大大的白眼睛，身上打了好多個“××”，顯得混亂不堪。它頭上長著角，身后還有一雙翅膀，隨時準備捉人的樣子……在悠悠看來，這個惡魔一定無比強大。

“看到你的畫，我忽然有了目標，這就是咱們要戰勝的惡魔，對嗎？”我一邊點頭，一邊用愉快的聲音向悠悠傳遞信心。

“沒錯！”悠悠也很輕松。

我坐到悠悠身邊，與她一起面對這個惡魔：“那你要告訴我，它怎樣偷走了你的快樂！”

悠悠回答道：“它有同伙，一個同伙詭計多端，還有一個同伙經常撒謊！”

我接著說：“那我來給它們起個名字，詭計多端的叫‘小鬼，經常說謊的叫‘小謊，怎么樣？”

悠悠“咯咯”地笑了起來，談話越來越輕松。當我追問她，惡魔的小伙伴都做過什么時，她說：“‘小鬼會威脅我，他會說‘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爸爸媽媽離婚了，否則你就沒有朋友了！所以，每當有人說到爸爸或媽媽的時候，我都豎著耳朵去聽，覺得他們知道了我的心事……‘小謊會對我說‘你很笨，所以你爸爸不要你了，還會說‘沒有人喜歡你之類的話……”

一般而言，孩子面對父母的離異，都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認定是因為自己不夠好，父母才會離婚，因此有一種沉重的負罪感，對父母的情緒也非常敏感。

在這次談話之前，悠悠覺得自己的生活牢牢地被惡魔控制著，我幫助她把自己的生活和惡魔拉開，讓她看到，只是一部分生活受到惡魔的影響。在咨詢的最后，我給悠悠布置了一個小作業，給惡魔的小伙伴們都畫一幅畫，下次帶來。悠悠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擊破惡魔的謊言

第二次，悠悠是蹦跳著走進咨詢室的，把兩幅畫擺在我面前，說：“我帶來了‘小鬼和‘小謊?！?/p>

我們把兩張畫貼在小黑板上，在下面寫上它們對悠悠說過的話，并逐條反駁。我問悠悠：“除了你自己，你還知道別的小朋友沒有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嗎？”

悠悠想了想，說：“田田！她爸爸媽媽也離婚了。我想，她的家里一定也住著一個離婚惡魔！”

我故作驚訝地問：“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田田親口告訴我的，我們是好朋友！”我趕緊追問：“不對呀！‘小鬼明明說過，如果你把爸爸媽媽離婚的事情告訴了別人，就沒有人喜歡和你做朋友了！可是，田田把爸爸媽媽離婚的事情告訴了你，你們還是好朋友呀？”

悠悠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小鬼騙我！”

“那你還愿意相信‘小鬼說的話嗎？”

“不！”悠悠用力地搖搖頭，通過反駁，她有能力抵抗這些不合理的想法。在反駁了“小鬼”之后，我把目標鎖定在“小謊”的話中：“我們再來看看‘小謊說的話對不對。比如，爸爸離開你真是因為你不夠聰明嗎？”

悠悠看著我，用略帶悲傷的聲音說：“嗯，可能還有別的原因，爸爸媽媽總是吵架！別的小朋友爸爸媽媽不這樣?！蔽抑钢靶≈e”的另一句話，對她說：“它好像還說，是爸爸太窮了，媽媽才離開他的，你覺得對嗎？” 也許，在孩子的視角里，爸爸媽媽分開的時候，總是在談論錢，所以她也就模糊地覺得，只有不會為經濟發愁的家庭才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悠悠低下頭，說：“我不知道！”猶豫了一會兒，她又說：“小虎家很有錢的，但小虎說，他爸爸媽媽也總吵架，還總打他！”

“那我們要把這一條留下呢，還是擦去？”我讓悠悠自己決定，她握著黑板擦，考慮了幾秒鐘后，把“小謊”的那條謊言擦去了。

一點一點，“小鬼”和“小謊”告訴悠悠的各種假設，都被擊破了。離開咨詢室時，悠悠說：“我再也不相信‘小鬼和‘小謊了！”

沒有惡魔的生活，一定會更好

通過繪畫的方式，把一直控制著悠悠生活的惡魔趕跑了，她再也不是那個一直沉浸在悲傷中的小姑娘，她正在學習著怎樣抵御自己的悲傷。我建議悠悠媽媽適當地降低對孩子的要求和期待，不再強迫她去和爸爸聯絡，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伴孩子。在多方面的努力下，悠悠的生活一點點改變了。

為了讓悠悠的生活盡快恢復正常，我們必須強化她的一些正面的改變。我鼓勵悠悠在每一次咨詢中，都帶來一些生活中的照片，然后將這些照片制作成一張張電子海報。在海報制作的過程，也就幫助悠悠回顧了生活中那些快樂的瞬間，測試得了A+，在班級中第一次做完口算測試，和好朋友一起過周末……

這樣的時刻，如果能夠定格在海報中，就能夠在悠悠悲傷的時候支持她、安慰她、鼓勵她走出難過的情緒。

治療的后期，悠悠的爸爸開始介入孩子的生活。開始，是純粹地充當司機接送她上學，后來，悠悠媽媽有事時，就由爸爸帶著孩子去游泳。剛離婚時，悠悠一直躲著爸爸，現在已經可以和爸爸平和地相處。有一天，悠悠的手上多了一條手鏈，媽媽問她哪里來的？她很自然地回答：“爸爸給買的！”從那以后，悠悠又開始叫爸爸了，也經常和奶奶視頻，生活恢復了正常。

我時常想，每一個孩子的生活里，都住著一個小惡魔，它是孩子不喜歡的事物或經歷。想要幫助孩子，就要找到孩子生活中的那些閃光點，然后用一些積極、快樂的美好瞬間，沖淡那些不愉快的經歷。這樣，孩子就有機會改寫自己的生活故事，趕走那些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