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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及玉尺

2018-01-27 18:19蔡飛躍
散文選刊·下半月 2018年1期
關鍵詞:黃道大洲光澤

蔡飛躍

遏抑不住地釋放好奇的心跳和視線。

崇仁鄉崇明館的“芳垂玉尺”古牌坊,是一代帝王褒獎一位接近人才標準的人的實物。我們心疼時光,在坊前思考須臾,匆匆趕往寨里鎮“大洲談判舊址”。

驅車前行的路上,仰視雨后閩北的天空,藍得像深不可測的大湖,心里有愜意之感。十多公里的路程,綠水映帶青山,有文友愛其仿似美逸勁爽的水墨畫,一再央求停車拍照留影。

山川如此多嬌,思緒在山谷里穿越。光澤縣山巒相銜,千米以上的山峰570余座,烏君山、神山、白云山是當地名山;境內最高的香爐峰海拔1930米,高度居華東地區第二。110多條溪流,300多條泉澗,分屬富屯溪、北溪、西溪、信江、贛江等水系,茂密了綿亙的樹林。疊嶂的青巒與密布的溝壑,成就了“九關十三隘”的英名。

雄性的關隘,名字竟然不加修飾。喊一聲杉關、鐵牛關、山頭關……再喊一聲蛇嶺隘、金家隘、牛田隘、楊公隘、仙人隘……似乎略顯通俗,但卻堅挺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概。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光澤鬧紅,險要的地理形勝襄助先輩們與政治對手周旋。

陽光播撒得有點斑斕,大洲村坐在山坳里,忙完一季的農田,平靜地處于待耕的狀態。站在諸母崗山麓瞭望,早夏的山野綠韻流溢。

單門獨戶的“大洲談判舊址”,是一座五開間的簡陋的木板房,坐在鄉村公路邊的小坡上。大洲是村名,但真正意義的大洲村遠在對面的山腳下。選擇這樣僻靜的農屋定大事,想必費盡思量。如今,人去屋空了多少年,世事的塵煙熏黑了柱與墻,青草繞著房子瘋長。

四周靜靜的,靜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名為“縣委縣革委會紀念亭”的構筑物呈六角狀,聳立在“談判舊址”的坡下。當年,紅軍游擊隊占領了全縣百分之九十五的土地后,中共光澤縣委、縣革命委員會(即蘇維埃政府)于1933年2月19日成立,兩塊牌子掛在縣城以北的掃帚尾村(今桃林村)。一個月后,形勢基本穩定,縣黨政機關遷駐縣城天主教堂辦公。陽光下的一切是那樣的鮮活、溫馨,光澤大地活動起來了,火熱起來了,貧苦農民面容舒展,憧憬著未來。這座六角亭,是今人紀念光澤第一個紅色政權的禮物。輕撫亭柱,我感到一股豪氣向我襲來,儼然觸摸到閩贛交界處的紅色政權的演進脈絡。

在歷史的長河里洄游,我欣喜得悉,縣機關遷入縣城后,周邊的形勢發展喜人,也堅定了中華蘇維埃人民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領導人的決心,4月26日,人民委員會決議成立閩贛省,管轄建寧、黎川、光澤數縣和閩浙贛的閩北分區、新開辟的信江、撫河一帶,同屬于土地革命時期的中央蘇區。于是,一群團結活潑的人,如同經歷過寒冬的小樹,悄悄在角落里萌芽,當溫暖來臨時,毫不猶豫地張開擁抱世界的臂膀,自信地展現自己的風采。

我的心頭猛地激起一陣熱浪。閩贛省建立后,光澤縣蘇維埃建設更加欣欣向榮。在衛護中央蘇區和第四次、第五次反“圍剿”戰斗中,光澤人民無私地支持紅色政權。為了準備這兩次反“圍剿”,周恩來、朱德一次次來到光澤,且將前線指揮所設在華橋鄉牛田村。第五次反“圍剿”失利后,中央紅軍主力撤離蘇區北上抗日,史詩般地進行二萬五千里長征。留守蘇區的軍民在項英、陳毅等的領導下,孤苦無援地堅持三年游擊戰爭,光澤這片土地浸染著先烈的鮮血,吳先喜、蔡金街等許許多多知名的、不知名的紅軍將士長眠于此。戰士永遠在路上,凄風苦雨消磨不了有信仰的幸存者的信念,沖鋒的號聲激勵著他們踏著先烈的血跡前行。

婆娑的樹,充滿著動感。陽光穿過濃密樹冠的葉縫,一層層灑下,如同時光的沙漏。

從紀念亭到“談判舊址”,要走一段上坡路。路沒有刻意修整,走在原生態的小徑上,泥土的芳香讓我心里好踏實。

匾額高掛在門楣上,“大洲談判舊址”的金色大字署名黃知真。室內的展板上,印上黃知真的青年正面照和老年工作照。他的憨厚的表情,讓我的心與他貼近。在看到青年照的說明詞的那一刻,我震撼了,震撼我的是黃知真的責任。

談判的會場設在廳堂,面積不大,但布置得非常簡潔:一張四方桌、四張長椅、四張木板床,還原了國共雙方代表談判的場景。從1937年10月1日始,黃知真、邱子明與周中誠、高楚衡在這間廳堂吃住一周,爭辯一周,最后在談判桌前簽字、握手。談判舊址的匾額由親歷者黃知真題寫,更富真實性。

管理員親和力強,講解深邃動人。黃知真生于1920年10月,擔任大洲談判代表時剛滿17歲。盡管這項行動是黃知真斗爭經驗豐富的父親深思熟慮后提議,并經省委班子集體決定的,但黃知真深知,他面對的對手秉性反復無常。從山上走到山下,他做好最壞的打算。父親派他去的良苦用心,黃知真能夠理解:一方面是向國民黨地方當局表明誠意,另一方面是不愿意讓其他干部承擔不測的風險。誰叫他是省委書記黃道的兒子呢?明知前方兇吉莫測,但黃知真赴會堅決,不斷提醒自己在會場必須談笑風生,在氣勢上首先不輸對方。

我在舊址里從這間走到那間,查詢英勇少年的英雄父親:黃道是江西省橫峰縣人,1919年9月,19歲的黃道考入南昌二中,他渴望遠方的事物,接受馬克思主義滌蕩靈魂。四年后的秋天,黃道赴北京高等師范(今北京師范大學)深造,眼界更加開闊,理想更加明確,堅毅地加入中國共產黨,從此義無反顧地走上革命道路。

革命人都是堅忍而執著的創造者,他們編織夢想,踐行信仰。黃道參加“八一”南昌起義后,一直在南方從事革命工作。1939年4月,周恩來視察上饒、吉安,黃道陪同。在樟樹與周恩來分別后,黃道在沿山縣河口鎮時不幸染疾,被國民黨特務買通醫生下毒,犧牲時年僅39歲。人生的價值,不在于壽命的長短,而在于對人類的貢獻。黃道畢生與時代崇高責任緊密聯系,他的生命價值難以評估。

初夏的陽光下,綠色棕櫚葉的光環,一串串在樹梢上跳動。舊址墻上的兩張“序列表”引我駐足,一張是“閩贛省委組織序列表”,省委書記黃道、常委吳先喜等名棲表上;在“閩贛省軍組織序列表”上,我見到了軍區司令員葉飛、政委黃道、副政委吳先喜熠熠生輝的大名。endprint

樂觀的黃道,即使在陷入困境時,總是用堅強的意志支撐著信仰和信念,為黨的事業立下汗馬功勞。因而在他犧牲的第三天,中共中央東南局就發出悼念通知——肯定他的功績,悲痛黨和人民的損失,號召同志完成未竟之功。陳毅聞訊后,揮淚寫下《紀念黃道同志》,高度評價他在與黨中央三年隔絕的游擊戰爭中,保持陣地、保持革命武裝、保持革命組織的“絕大貢獻”。默誦墻上摘錄的陳毅的悼念文章,我的心上擦起一串火花。

思緒飛得有點遠,還是再次聚精會神關注“大洲談判”——“西安事變”后,人在大山深處的黃道,憑著一些報紙,預測國內形勢將發生急劇的變化,便將省委機關從崇安縣(今武夷山市)武都門遷駐大洲村諸母崗上的密林里。那時的光澤,在1934年8月至1947年7月劃離福建,歸江西省管轄,黃道依例把“聯合抗日、共同對敵”的倡議通過“快郵代電”發給國民黨江西地方當局。

時光的碾子艱澀地向前滾動,到了1937年9月下旬,黃道又通過國民黨光澤縣長高楚衡專函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輝,明確表達合作抗日的主張。這一次,國民黨江西當局同意在大洲談判,指派江西省第七保安副司念周中誠和高楚衡作為談判代表。閩贛省委慎重研究,派出的代表是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兒童局書記黃知真和軍區教導大隊教導員邱子明,談判的時間也得到確定。

傾聽與閱讀,現在,我知曉了小小年紀的黃知真為什么敢于主持和談!瀏覽了黃知真的簡介,我驚訝他父親的崇高,也驚訝于他的許多親人都在黃道影響下走上革命道路。最高的愛,就是引導后輩志存高遠,黃知真7歲隨父參加贛東北起義,13歲加入共青團,15歲轉為中共黨員,長期接受父親的言傳身教,他立場堅定,口才不俗。惡劣環境磨煉人、砥礪人,黃知真這位“小小革命家”與邱子明不負眾望,向黨組織交上一張滿意的答卷。

邁出大門,山風徐徐拂面,心情減少了沉重。黃知真比黃道幸運,活到73歲,經歷了新中國成立和社會主義建設,擔任過江西省副省長、湖北省省長、湖北省人大常委會主任,這是后話。

一些記憶,讓人感動,感動的是情節的曲折和個中的意義。大洲和談,結束了閩浙贛邊區艱苦卓絕的三年游擊戰爭,奠定了閩北紅軍游擊隊改編為新四軍的基礎。整編為新四軍第三支隊五團的閩北紅軍游擊隊1000多人,在大洲等地集訓后,1938年2月5日告別父老鄉親,奔赴皖南抗日前線。黃道是位有心人,在集訓期間,為200多位全程參加三年游擊戰爭的戰士頒發銀質“閩贛邊區堅持斗爭紀念章”,一枚小小的紀念章,激發獲得者的榮譽感,昂揚了無數人的斗志。

這幢木屋,亮堂著許多人的心,也亮堂著許多人的日子。我總算明白了,為什么我一走進這幢木屋就感覺不同。我是閩南人,這幢風格與家鄉建筑迥異的木屋,委實簡陋,沒有雕梁畫棟,沒有飛檐翹脊,卻因見證了一段重大歷史事件,即便歲月滄桑,抑或世事荏苒,它都透過歲月而閃閃發光。

站在老屋的門前,吸納著清新的空氣,沐浴著小滿時節的柔和日光,我肅穆站立。精神傳衍的力量是巨大的,我敬意滿滿,“芳及玉尺”是我對先輩們的贊語。

責任編輯:青芒果

美術繪畫:孫海晨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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