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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黑

2018-03-29 08:48丁力
安徽文學 2018年3期
關鍵詞:女妖打工妹江河

丁力

1

“租友啟事”貼出后,猛熱鬧一陣子,但網上熱鬧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幾天就從“熱帖”變成“冷帖”。加江河清的人多,搭腔的人少,特別熱情的不是推銷保險就是兜售安溪鐵觀音,胡吹亂侃調皮搗亂甚至暗示性交易的自然也不少。剛開始,江河清還有點新奇而舍不得,后來,對完全不靠譜的“好友”直接拉黑。最終,唯一保持聯系的是“女妖”,但真正讓他牽掛的卻是僅僅QQ對話一次的“良家婦女”。于是江河清就發現,所謂戀愛其實不是“愛”,而是牽掛、擔憂、猜測、焦慮,是胡思亂想。但這個讓他牽掛、擔憂、猜測、焦慮和胡思亂想的良家婦女,江河清只看了一張不確定是不是她本人的照片而已,連視頻都沒有過,便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給江河清的感覺自己像釣魚,跑掉的那條總以為是最大的,并且因為深藏不露,而被垂釣者想象成無限大。但到底大不大?有多大?他其實也不知道。

江河清像著了迷一樣天天關注良家婦女有沒有與他聯系,天天上良家婦女的空間查看一番,但更多的時候,是在與女妖周旋。

江河清對女妖基本滿意。雖不能確定就是理想中的結婚對象,但根據雙方的QQ聊天情況看,先做“朋友”是合適的。江河清甚至已經想到應該由自己先挑明,即使對方不同意,他也有風度把不同意的權力交給女方。只是因為良家婦女的存在,讓江河清擔心這邊剛剛與女妖說破了,那邊良家婦女又忽然冒了出來。如果那樣,江河清是該辜負女妖呢,還是辜負良家婦女?

別以為事情不會這么巧,按照江河清的理解,整個人生,甚至整個世界,恰恰都是由一系列非常巧合的事件偶合成的。

“租友啟事”雖然成了“冷帖”,但偶爾還是有人加江河清。這一天加他的是“小小打工妹”。

江河清當然不打算“租”一個打工妹,但這年頭,署名“打工妹”的未必真是打工妹,就好比署名“大富豪”的人未必真是富豪一樣。再說,“打工”是個寬泛的概念,江河清自己曾經是國企的高管,可從本質上說,“高管”也是打工的,不然,他怎么說內退就內退了呢?

江河清一如既往,點擊“接受”之后,說:你好!

小小打工妹:江大哥好!

江河清一驚,問:你認識我?

小小打工妹:不認識。

江河清:那你怎么叫我江大哥?

小小打工妹:你不是姓江嗎?

江河清:是。

小小打工妹:你應該比我大吧?

江河清:應該吧。你多大?

小小打工妹:31。

江河清:那我確實是你大哥,“老”大哥。

小小打工妹:我沒叫錯吧?

江河清:沒叫錯沒叫錯,你沒叫錯。

小小打工妹:平常人家怎么稱呼你?

江河清:江總。

小小打工妹:那我也叫你江總吧。江總好!

江河清:別,你就叫我江大哥蠻好。

小小打工妹:還是與大家一致更好吧?

江河清:保持你的特色最好。下次我一看到這稱呼,就知道是你。再說我已經內退,不再是“總”了。

小小打工妹:江大哥好!

江河清:謝謝!你也看到我的“租友啟事”了?

小小打工妹:是。我知道我并不符合你的條件。

江河清:也不是我開出“條件”,是我覺得年齡相差太大,對對方不公平。

小小打工妹:無所謂,也不是真結婚,先做朋友嘛。

江河清:雖然先做朋友,但也不排除成為夫妻的可能性。你沒認真看帖嗎?

小小打工妹:看了。但我不要你“租”,只是希望和你做朋友。

江河清:朋友?

江河清心里立刻否定了。因為,他不打算通過發帖結交任何朋友。不過,對方的態度讓江河清想起了良家婦女。小小打工妹與良家婦女有個共同特點——謙虛??磥?,謙虛不僅使人進步,而且能與人友善相處。

小小打工妹:不是一般的朋友,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朋友。

江河清:情人?

小小打工妹給出一個害羞的表情。

江河清更不接受,想立刻把對方拉黑,但是他沒這么做。似不禮貌,更有幾分好奇,最主要是對方的態度像良家婦女。

江河清問:你遇到什么麻煩了嗎?

小小打工妹:是。一點小麻煩。

江河清:什么麻煩?方便說嗎?

小小打工妹:我想爭取大女兒的撫養權。

江河清:大女兒?你有幾個女兒?

小小打工妹:兩個。

江河清:有兒子嗎?

小小打工妹:沒有。如果有兒子,他就不會跟我離婚了。

江河清:是他找你離婚的?

小小打工妹:算是吧。

江河清:什么叫“算是”?

小小打工妹:他沒有直接提出來,但自從我生了第二個女兒后,他們一家都把我當成掃帚星,指桑罵槐,含沙射影,沒茬兒找茬兒,挑我的刺,還虐待我小女兒,不離婚怎么行?

江河清:理解??赡阏f的是大女兒,小女兒呢?

小小打工妹:小女兒已經歸我了。

江河清:大女兒歸他,小女兒歸你,這很合理呀。估計你爭取不到。

小小打工妹:我問朋友了,他們都說我的勝算很大。

江河清:你那些朋友是法官嗎?

小小打工妹:不是。

江河清:是律師嗎?

小小打工妹:也不是。

江河清:他們是做什么的?

小小打工妹:和我一樣,打工的。

這樣回答太籠統,因為任何工作都可以說是“打工的”,比如當初江河清他們單位的法律室主任,也是打工的,卻有律師執照。于是江河清問:具體做什么工作?

小小打工妹:一個是我老鄉,和我在一個廠打工。

江河清:什么廠?具體什么職務?

小小打工妹:電子廠,包裝工。

江河清心里想,真打工啊,而且還是純打工。

說實話,江河清有些失望,但他沒有說。

小小打工妹見江河清沒說話,立刻補充道:還有一個是我們拉長。

江河清:他們說你勝算把握大沒用啊。

江河清沒有瞧不起小小打工妹的意思,但他確實覺得對方層次太低,對話不在同一頻道上,于是找了個理由,先下了。

2

小小打工妹:江大哥好!

江河清:你好。

小小打工妹:還是上次說的那件事,可以嗎?

江河清明明知道是什么事,卻仍然問:什么事?

小小打工妹:就是幫我打官司的事情啊。

江河清:可我不是律師呀。

小小打工妹:但我相信你總有辦法。

是嗎?江河清心里想,我有辦法嗎?除了有點錢,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不僅無權無勢無單位,而且連個正經的朋友都沒有,哪里有辦法呢?又一想,既然有錢,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說是有辦法,因為很多麻煩是可以用錢解決的。但憑什么用我的錢幫你解決麻煩呢?這種事情網上多呢,不要說有可能是騙局,即便是真的,也輪不到我管閑事。但是,江河清仍然沒有將其拉黑。主要是小小打工妹態度謙虛,感覺是在“求”他,江河清如今賦閑在家,幾乎成為廢人,偶爾被人“求”一下也能提神。再說,他也不好意思把一個態度謙虛稱他為大哥的人立刻拉黑。更主要還是因為小小打工妹的謙虛態度讓他想起了良家婦女。

江河清:除了能幫你請律師,我真沒有其他辦法。

小小打工妹:好,那你就幫我請律師吧。

江河清本想反問,憑什么?但覺得這樣回答太生硬,太傲慢,不夠謙虛,于是他盡量謙虛地問:為什么找我呢?你不是有其他朋友嗎?上次你還說你問過朋友,朋友都說你勝算的可能性很大。既如此,你不如直接找那些朋友幫忙。

小小打工妹:找了,但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工廠打工的,最高職位是生產線上的拉長,工資比我高五百,沒料。所以我找你。我不會白讓你幫忙的。

江河清:我也沒料。

小小打工妹:總比我們強。

江河清:不一定。

小小打工妹:肯定。你好歹是個老板。

江河清:我不是老板,我也是打工的,而且現在失業了。

小小打工妹靜了一下,說:江大哥,不幫忙沒關系,不要把自己說的那么慘好吧。

江河清:我確實是打工的。之前是國營單位的總工程師,現在單位被私人老板收購了,轉產了,我也被內退了,失業在家。信不信由你。

小小打工妹:那你還在“租友啟事”上說“有一定經濟基礎”?還能為人家提供食宿?還能給人家經濟補償?你不是騙人的吧?

江河清想笑,我倒成騙子了?我騙誰了?又一想,你怎么就不能成為騙子呢?像這樣在網上發“租友啟事”,如果不是自己,而是換成別人,在自己看來多半也是騙子。這么想著,江河清就心平氣和一點,說:我沒有騙你。我確實也是打工的。但打工與打工不完全一樣,我之前在國企做高管,收入和福利應該比你們在工廠生產線上好,多少積累了一些基礎。

小小打工妹:我就說嘛,你有料。

江河清:這就算有料?

小小打工妹:這還不算有料?

江河清心里想,好吧,就算有料吧,可我有料與你有關嗎?又一想,假如僅僅是幫她出一點律師費,也未嘗不可。既然自己閑著無聊還打算專門做公益,那么,現在有人遇到困難主動找到自己尋求幫助,自己也有這個能力,為什么拒絕呢?估計這種民事案子的律師費也不會很高吧。但資助可以,絕不和她做朋友,更不會做男女之間的那種“朋友”。

突然,江河清警覺了一下。不會是騙子吧?于是問:能視頻嗎?

小小打工妹:可以。但我不知道怎么視頻。

江河清點擊視頻窗口。對方搗鼓了一小會兒,看見了。

很年輕。比良家婦女的照片年輕,甚至比女妖的視頻都年輕,完全不像已經有兩個孩子的母親。但仔細一看,年輕的背后確實透著滄桑。

不算漂亮,但也不算丑,只是有點土,一看就是生產線上那種正宗的打工妹,結識的朋友確實可能只限于拉長一級。

江河清決定資助。但他不會給多,只給五千。不是給不起,也不是他小氣,而是江河清認為做善事也不能過分。這方面,他是有教訓的,媒體上也經常有這樣的報道。另外,他仍然不能完全排除對方是騙子的可能性。但即便對方真是騙子,不就五千塊錢嘛,江河清認了。于是,江河清向小小打工妹要賬號,答應匯五千塊錢過去。還說對不起,我只能幫你這么多,如果不夠,你自己另外想辦法吧。

小小打工妹卻沒有立刻提供賬號,聲明自己不是討錢,是確實想找人幫她打官司。并且再次強調,她不會白讓江河清幫忙。

江河清就打算白幫忙,不會要小小打工妹任何回報,尤其不會要她做“免費女友”的回報,強調我只能給錢,幫不了其他。

小小打工妹停頓了蠻長時間,說:那就再說吧,我再問問朋友。然后,又給出一大捧鮮花和一個深深鞠躬的動畫表情。

江河清一頭霧水,不知道對方真的很淳樸,還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但他很快坦然,無欲則剛,自己只要堅持原則,只給錢,不圖回報,連“裸聊”都不要,也絕不見面,更不會與她做“朋友”,無論小小打工妹真淳樸還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的高級騙子,除了五千塊錢,還能怎樣?

3

一連幾天,小小打工妹都未出現。

第一天江河清沒在意。

第二天,江河清想了一下,覺得肯定不是騙子,如果是,白給五千塊錢還不要嗎?那就是人家真的遇到了困難,自己說了這么多,沒給一分錢,是不是不厚道?他甚至有點焦慮,很想找個人說說,可除了女妖,這種事他還能對誰說?又擔心說了之后,女妖問:怎么這種怪事都讓你碰上?

第三天,小小打工妹終于又冒出來了,令江河清一陣驚喜,其驚喜程度大約可與良家婦女突然出現相媲美。

小小打工妹:江大哥好!

江河清趕緊回復:你好你好!

小小打工妹:那筆錢,我真的很需要。

江河清:你告訴我銀行賬號,或者你發工資的工資卡卡號也行。

小小打工妹:但我不想白白占你的便宜。

江河清:這不算占便宜。既然叫我一聲大哥,遇上難處,大哥幫你一把是應該的。

小小打工妹:你是不是嫌我太丑,瞧不上,白給你做女朋友都不要?

江河清:哪能這樣說。

小小打工妹:那該怎么說?

是呀,江河清想,那該怎么說呢?總得有個說法吧?他確實沒有認為小小打工妹丑,也不能說是瞧不上小小打工妹,他自己一個糟老頭子,哪有資格瞧不起年輕的女孩呀。但江河清也確實不喜歡小小打工妹。至于為什么,說不清。是小小打工妹太明顯的打工妹特征,而江河清從來沒想過娶一個打工妹或與打工妹做朋友;還是有道德方面的擔心?或干脆就是怕對方玩“仙人跳”?不不不,即使完全不考慮道德和“仙人跳”,江河清仍然不喜歡小小打工妹。為什么呢?江河清想起了良家婦女,他沒有拉黑小小打工妹的直接原因是她像良家婦女一樣謙虛,可除了倆人的相同之處外,有什么不同呢?既然江河清喜歡良家婦女,為什么不喜歡小小打工妹呢?江河清想了半天,終于想起來了,在女人味。良家婦女身上有明顯的女人味,而小小打工妹沒有。至于什么是女人味,江河清說不清,大約就是看上去比較溫柔善良而略帶一點性感的樣子吧。良家婦女的照片就是這個樣子,而小小打工妹不是。

江河清:借。算我借給你的,等你有錢了就還我。

小小打工妹:不可能。我不可能有錢。

江河清:不一定。深圳的事情,誰知道哇,說不定下個月你就彩票中獎了呢。

小小打工妹:就算我突然發財了,怎么還你呢?

江河清:打回我的賬號。

小小打工妹:你賬號多少?

江河清猶豫了一下,不習慣把自己的賬號告訴陌生人。又一想,即便你玩“仙人跳”,也不可能僅憑一個銀行賬號就能把我玩進去吧。在男女的問題上,江河清相信,只要男人確實不碰對方,確實連歪心思都沒想,女方應該不會憑空捏造“事實”來訛男人。

盡管如此,江河清也不打算把自己真實的銀行賬號告訴小小打工妹。除了本能的防范意識外,另一個考慮是沒必要,因為他根本就沒打算要回這五千塊錢,也根本不打算要小小打工妹任何回報。于是,在提供自己的銀行賬號時,江河清故意把末尾的兩個阿拉伯數字顛倒。

小小打工妹:真對不起,不是我得寸進尺,實在是五千元不夠,我問了律師,起價六千,另外每次出庭還得付費。

江河清相信小小打工妹沒有說謊,因為關于出庭費這樣的細節,他覺得小小打工妹編不來,江河清也不在乎再多給一點兒,但自己定的原則不能輕易放棄。于是說:我不是懷疑你,更不是舍不得多給你一些,但我真心勸你不要打這個官司。

小小打工妹:為什么?

江河清:因為你打不贏。

小小打工妹:律師說能打贏啊。

江河清:律師為人打官司其實是開展他自己的業務,是做一種生意。為了賺錢,任何案子,你問律師,他都說一定能打贏。如果律師說打不贏,你還會請他打嗎?

小小打工妹:不會。

江河清:所以,律師說能打贏,是他開展業務的需要,未必就真能打贏。

小小打工妹不說話,估計是在思考江河清的話。

江河清等了一會兒,敲出:換位思考,你前夫的律師也一定對他說他能打贏。

小小打工妹:是的,他說了,說他也問律師了,律師說他能贏。

江河清:你看看,我說嘛。所有的律師,不管是原告的律師還是被告的律師,在爭取業務的時候,都信誓旦旦地對委托人保證官司他一定打贏,但開庭的結果只要有一方勝訴,另一方肯定敗訴。好比打麻將,有贏的就一定有輸的,不可能四個人都是贏家。

小小打工妹:那肯定。

江河清:所以,律師的話不可信。千萬不要因為律師說能贏的官司,你就打。

小小打工妹:不是的,我不是因為律師說能贏才打官司。

江河清:那是為什么?

小小打工妹:因為我不想后悔。

江河清:不打官司就后悔?

小小打工妹:是的。因為我前夫吸毒,大女兒要是跟他,肯定毀了。

江河清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將心比心,想到自己的兒子。同時想,倘若真是如此,法官說不定真把小小打工妹的大女兒判給她,如果江河清自己是法官,他就這樣判。

江河清:你總共要多少錢?

小小打工妹:估計要一萬吧。

江河清心里想,倘若這一切都是真的,小小打工妹如果真想把官司打贏,并且最后真的把大女兒執行到身邊,一萬塊錢遠遠不夠。因為,即使小小打工妹贏了,對方律師也一定鼓動她前夫上訴,把一樁簡單的小案折騰成復雜的大案,是律師“創收”的拿手好戲,換上江河清做律師也會這么做,比如推翻小小打工妹關于她前夫吸毒的證據。只要不能提供前夫吸毒的有效證據,把兩個女兒全部判給小小打工妹的理由就不成立。但要證明某件事情,實在太難了,誰起訴誰舉證,前夫吸毒這種事情怎么舉證?難道要他當庭吸毒給法官看看?

江河清:你前夫是和你離婚之前就開始吸毒,還是離婚之后?

小小打工妹:離婚之后。

江河清:那你怎么知道他吸毒?

小小打工妹:誰都知道。

江河清:誰?

小小打工妹:他家里人也知道哇。他姐姐還要我好好勸勸他,讓他戒毒。

江河清:你勸了嗎?

小小打工妹: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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