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莫言戲劇《錦衣》中雞的結構功能

劉愛齡（西北師范大學，甘肅 蘭州 730070）

《錦衣》，顧文思義，就是五彩斑斕的衣服，恰似公雞一身五彩斑斕的羽毛?！跺\衣》中的公雞是劇中的重要角色，在莫言的文學創作中，動物是不可不談的一部分，在《生死疲勞》、《豐乳肥臀》、《蛙》等小說里，描寫了大量的各式各樣的動物，像驢、牛、狗更是常見。在莫言的筆下，這些動物角色具有非同尋常的奇幻色彩，并且有其被創作的特殊含義?！跺\衣》中的雞就是如此，這只公雞在這部戲劇中有重要的結構功能。

公雞在《錦衣》中有象征功能。雞與"吉"諧音，因此又被稱為吉祥之禽，所以它本身就有吉祥的寓意。在《韓詩外傳》有一段話是描寫公雞的，“頭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敵在前敢斗者，勇也；見食相呼歇者，仁也；守時不失者，信也”，認為雞是兼具文德武德勇德仁德信德的“德禽”，并且古人認為雞和雞血具有驅鬼邪去災禍的作用，在民間常有殺雞驅邪的活動。在民間，養雞是再尋常不過的事，農戶們哪家不飼養幾只雞呢，養雞一定程度上傳達了老百姓對吉祥美滿生活的向往?！跺\衣》中的公雞被季王氏稱為五爪神雞，它英勇好斗。像個忠誠的衛士守護著季家。公雞很得季王氏的歡心，在季王氏的眼里，這只公雞早已不是一只普通家禽，而是季家的一份子，只要雞在，家里遇到什么“妖魔鬼怪”都沒什么可怕可擔心的。季王氏讓雞與宋春蓮成親也想沖沖諸事不順官司纏身的厄運。公雞報曉，意味著天將明，《錦衣》的序幕開頭就描繪了一幅“雄雞報曉，天高氣爽，金秋時光，遠山如黛，高粱似火”的壯美圖景，它迎來了光芒萬丈的太陽，太陽的熊熊火焰燃燒了整個大地，令那些魑魅魍魎無處可逃，它迎來了新生，在當時黑暗的封建社會，公雞與革命隊伍站在一起，象征著由黑暗到光明的解放。

公雞具有人性化的特點，并且與人性形成了對照。莫言筆下有的人雖生為人，但是所作所為都充滿了獸性。當公雞美好的人性特點與人類的丑陋獸性一對比，二者強烈的反差達到了完美的諷刺效果。莫言賦予公雞豐富的感情。這只公雞很通曉人意，有著像人一樣的喜怒哀樂，它嫉惡如仇，對惡人王豹王婆等絕不嘴軟，看見就要飛起來猛啄。公雞是季星官的母親季王氏所養，季王氏更視這只雞為帶刀侍衛。在季星官不在家的日子里，公雞就擔負起護衛母親季王氏和媳婦宋春蓮的責任。在王豹王婆初次登門時，公雞就識破了這倆歹人的丑惡面目，露出了毫不客氣的態度，之后公雞與宋春蓮象征性地成親，當宋春蓮肩挑沉重的鹽袋時，公雞以各種雞能做到的動作對她表示關懷和同情，在眾混混欺負宋春蓮時，公雞奮然反抗保護宋春蓮不讓眾混混近前，每當季王氏，宋春蓮身遭險境時，公雞都表現地極其有情有義。這些美好的品質是公雞的人性化特點。它就像是一面鏡子，照出了善惡美丑，以它為參照物，季星官，宋春蓮是善與美的一方，這是正面形象，而以王豹王婆莊雄才為首的人是惡與丑的，是反面形象。公雞屬于動物世界，就算在動物世界里，與公雞同是動物的狗鷹卻屬于惡勢力，是惡勢力的爪牙。動物可以看做人物心靈的外化，公雞是聰明勇敢的季星官心靈的外化。狗鷹是欺軟怕硬的眾混混心靈的外化。公雞與人成親本是荒誕無比的事情，在愚昧閉塞的村子則被看做合情合理，如果季星官不回來，宋春蓮與雞成親那就是活脫脫的一場悲劇。

公雞營造了魔幻的氛圍，《錦衣》將革命黨舉義攻打縣城的歷史傳奇與公雞變人的鬼怪故事結合的天衣無縫，讀起來亦真亦幻，酣暢淋漓。但在《錦衣》里最吸人眼球的大概仍屬公雞變人這點，之前的公雞與宋春蓮成親這種陋習還可以被人勉強接受，因為雞仍是雞，人仍是人，人與雞成親只是利用這個形式來為季家娶個媳婦，而公雞變人實在是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奇事，堪屬奇跡。單憑公雞變人這一亮點，便足以吸人眼球。莫言的小說創作有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這一點也體現在了《錦衣》這部戲劇上。作家有豐富的想象力，這充沛的想象力結合了卓越的文筆，真是是妙筆生花。作者用公雞變人這樣的奇事營造了全文的魔幻氛圍，也吊起了觀眾的胃口，但是公雞變人的謎底最終得到揭示，乃是人披著色彩斑斕的錦衣所致，季星官迫于形勢為了掩人耳目，身披錦衣化身為公雞在深夜回到了自己家與母親媳婦團聚，與宋春蓮相擁纏綿的即季星官假扮的公雞。真相大白，一切水落石出，人相比公雞已是龐然大物，二者的體形如何或大或小的轉換，后來知縣在祠堂上公審季星官，讓他在眾目睽睽下變成公雞，季星官也是無可奈何。公雞變不了人，人也變不了公雞，所謂魔幻，在于公雞變人，所謂現實在于人扮公雞。奇幻又恰好合乎邏輯，不脫離現實，達到了魔幻與現實的完美結合。

公雞推進了戲劇情節的發展?！跺\衣》除過序幕尾聲一共有十四場，按照戲劇開端發展高潮結尾的情節結構，在戲劇的發展脈絡里，公雞這一角色是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的。它是戲劇發展的一個重要線索，從宋春蓮被父親賤賣給季家并被強迫與公雞成親，到季星官為不打草驚蛇自己披著錦衣扮成公雞與宋春蓮相會，再到季星官上演公雞變人的苦情戲以轉移知縣洋槍隊的注意力來使革命隊伍攻進城來，這只公雞就與戲劇中主要人物的命運息息相關，本來王豹王婆是為了斂財才演戲說服季王氏讓宋春蓮與公雞成親，公雞是被他們利用的工具，誰能想到由此衍生出更怪異的故事來。公雞激化了戲劇沖突，它并沒有成為王豹王婆莊雄才欺壓季王氏宋春蓮的幫兇，更沒有置身于事外，而是在看到這種欺凌現象時勇敢的跳出來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與惡勢力做斗爭。王豹王婆真是打錯了算盤，他們沒想到由他倆一手促成的人與雞之間的荒誕婚姻卻朝著與他們預期的目標悖離的方向發展，他們與眾混混刁難季王氏與宋春蓮也沒有吃到多少甜頭，王豹王婆謀算占領季家財產的計劃落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季星官裝扮的雞精被王婆告發，并擒拿到祠堂審問，趁此革命黨人攻進城里占領了縣衙將惡人們打的落花流水。公雞是這一系列情節的催化劑和粘合劑，使這些情節井然有序且環環相扣。

在莫言的筆下，動物與人是平等的，這只公雞在戲劇里就被季王氏，宋春蓮以人的標準善良的對待，萬物有靈，也有很多的故事說明了人與動物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當人喪失人性時，會比動物還不如。歸根結底，莫言寫動物還是為了寫人，為了更好更貼切的寫出人，寫出眾生相，并且他也做到了并且做的很出色，讀完令人大呼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