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親

王一明

鳳霞吃過午飯，早早地就出來放羊了，比往常要早得多。她牽著羊出門時，娘今天本來是不愿讓她出來放羊，因為對她家來說，明天是個重要的日子。她還是牽著羊出來了，是為了想躲開家里的喧囂和那些人看她時的異樣的眼光，也是為了想再多陪陪和她已經朝夕相處好幾年的水羊二霞。

二霞是鳳霞為她的羊起的名字，起這個名字時，二霞還只是只小羊羔，是鳳霞的二姨送給鳳霞家的，二姨說鳳霞已經十歲了，可以自己放羊了。二霞是二姨用架子車拉來的，到鳳霞家時，死活不肯下車。十歲的鳳霞一看到她，就喜歡上了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摸摸二霞的頭。剛才還亂掙的二霞，突然變得安靜了，還拿頭往鳳霞身上輕輕地蹭。就這樣，十歲的鳳霞把幾個月大的二霞從架子車上抱下來，從那刻起，它屬于她了。

幾個月過去了，二霞已經從一只小羊長成了一只大羊。一天，鳳霞把二霞像往常一樣牽到地里吃草，還沒吃上幾口，就不吃了，一直仰著頭咩咩地朝遠處叫。鳳霞怎么喊它就是停不下來，沒有了往日的溫順，而是變得非常急躁。鳳霞擔心地望著它，關切的眼神好像在說你是不是病了，而二霞理也不理她，還是一個勁地叫，鳳霞只好把它牽回家?；氐郊?，娘正坐在院子里簸麥子，鳳霞趕緊把二霞的情況告訴了娘，娘聽后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鳳霞擔心得連晚飯也沒有吃好，二霞一夜叫個不停，鳳霞也一夜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第二天一吃過早飯，爹就牽著爹就牽著二霞出門了，一直到快吃晌午飯時才回來。下午鳳霞照常到地里放二霞，二霞沒有再叫，可是夜里又叫了起來，鳳霞又是一夜沒睡。天一亮，爹又牽著二霞出門了，又到快晌午時才回來。鳳霞不知道爹這兩天爹為什么牽著二霞出去，出去干什么去了，她又不敢問。那個年代，父母與孩子之間就是這樣，有什么事，一方只需要大聲地吩咐或大聲地呵斥，而另一方只需要按吩咐去做，或者在沒人的角落偷偷地流眼淚。那天夜里，二霞沒在咩咩地叫，鳳霞懸著的心也落地了。

日子像往常一樣平靜地向前走著，一晃，四五個月過去了。鳳霞漸漸發現二霞變得比以前老實了，動作也沒以前靈活了，最顯眼的是，肚子比以前大多了。剛開始還以為是二霞吃肥了，鳳霞還曾為此高興了好一陣子，以為這都是自己的功勞?，F在，鳳霞突然間明白了什么，不由得露出女孩的羞澀來。

后來，鳳霞再去放二霞就是三只羊了，她對二霞更加呵護，這種呵護中包含了崇敬和羨慕的成分，這種崇敬和羨慕是屬于少女所特有的那種，對二霞的兩個孩子更是疼愛有加，這種疼愛一方面是由于二霞的緣故，一方面是由于少女所特有的情懷。轉眼幾個月過去了，進入了農歷臘月末。一天，爹把二霞的兩個孩子用架子車拉到集上賣了，爹回來時，買回了很多年貨，還給鳳霞扯回了幾尺花布，讓娘給鳳霞做一身過年的花衣裳，算是對二霞放羊的獎勵。鳳霞并沒有因此而高興，他想念兩只可愛的小羊，他更心疼連續朝集市方向一連叫了幾天的二霞，她知道二霞在呼喚它的孩子。

一晃七八年過去了，這幾年鳳霞和二霞朝夕相伴，形影不離，只不過，鳳霞從一個黃毛丫頭長成了一個水靈的大姑娘，而二霞從一只小水羊變成了一只老水羊。

看著肚子又微微隆起，低頭慢慢吃麥苗的二霞，鳳霞眼里浸滿了淚水，嗚嗚哭起來。明天不能來放它了，因為自己的傻哥哥明天要娶親；以后再也不能來放它了，因為自己明天要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