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蘭花般的玉蘭嫂

呂學敏

我對花一直盲目，要問我一些花的名字，我真說不上來，可是對于玉蘭花我是一往情深的，不僅在于玉蘭花代表“清”的品質，更是于看到此花我總想起玉蘭嫂子。

玉蘭花的樣子，豎瓣的一簇，又一色，白即白，粉即粉，絳即絳，有的是極淡的藍，清得不俗，瓣恰有點大，芬芳是無疑的，淡香。最勝在花半開未開時，拳成一個倒鐘，瓣間落幾粒清露。清是“她”的品質。香濃了不好，濃艷了也不好，唯有淺雅的姿態，顯高貴。遠看玉蘭，玉蘭那獨立迎風的姿態，像是深宅里出來的女子，在探春望春迎春。玉蘭的枝上又不是一朵，常一枝上要列好幾朵，這更像群芳爭春的女子隊伍，一人挑眉，眾皆挑眉，一人嘻笑，眾皆嘻笑，一人曳腰肢，眾皆曳腰肢。

我何不找棵玉蘭栽在院里呢？我沒有院，住籠子般的樓。我即使有院子，我也不想把玉蘭搬到我封閉的院里去，讓“她”獨立于一隅，受之孤寂。玉蘭應該享受群目的驚嘆和贊許。我獨鐘玉蘭，就想在我退了休，管一個大大的玉蘭園，陪玉蘭，給玉蘭讀書給玉蘭寫字，還要給玉蘭說每個天晴雨陰。

對玉蘭的這些情愫，還源于村里的玉蘭嫂子。我每每想起玉蘭，玉蘭嫂子就出來了，玉立于我心里。玉蘭嫂子我雖叫嫂子，可她和我母親年紀差不多，和我母親也來往親近，又住的離我們家貼近。玉蘭嫂子人白，溫和，從沒見她發過脾氣。大略因為我和他兒子同學同班，天天一起吃罷飯去學校里，她把我當兒子一樣待。她兒子有個花花書包，她就想到我也應該有一個，她就做兩個，我們一起背著像孿生兄弟。她兒子背包里有饃有柿餅，她也想到我也是孩子，也該吃這個，于是在她面前我自然包里也有了。

在他們家里，一起吃飯是常事，一起睡覺也是常事，又一起尿了炕，常事，她第二天搭了濕褥子，笑著給母親說。在我的記憶里，玉蘭嫂子的丈夫，就是我叫哥的那個男人，不常見，他在省城里工作，家里常年只有玉蘭嫂子和兒子。加上我，玉蘭嫂子似乎是兩個兒子在陪她。她家的葡萄架下，永遠是兩個凳子，是我和她兒子寫作業坐的。葡萄架上的鳥兒也認識我們倆了，在我們寫作業時，安靜著，只是一次一只鳥兒沒忍住把屎掉在我們寫作業的本子上，被玉蘭嫂子罵了一回，再沒有此類糗事的發生了。也有一次，她兒子感冒發燒，玉蘭嫂子要給兒子補，殺了公雞，燉了湯，可我也吃了一個雞腿，喝了兩碗湯。公雞兩條腿，我吃了一半。玉蘭嫂子見我一樣喜歡吃肉喝湯，她坐在一邊只是笑。這樣的情景，我到現在想起來就想哭。

后來我和玉蘭嫂子的兒子都大了，都參加工作了。玉蘭嫂子也老了。終于一日，她死了。我和她兒子每每到清明時要一起上她的墳，磕頭，她兒子流淚，我也流淚。一直到如今，玉蘭嫂子在我心里終是那么大，她是母親般的嫂子，更是嫂子般的母親，今年清明時她墳頭那盤果子就是我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