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姑父

楊照凹

昨夜，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在夢里，姑父挑著沉重的擔子，一步一個腳印，緩緩走著，我想喊他，可是任憑我怎樣努力也發不出聲……夢醒后，淚流滿面。

姑父是一名高干子弟，從學校畢業后，進入縣農業局工作。那時候的他，意氣風發，斗志昂揚。因各方面的條件都比較好，姑父受到很多女子的追捧。他最終選了一個美麗妖嬈的女子，早早地成家了。不過，當姑父的父親，把兒媳婦——那位美麗妖嬈的女子安排在某單位工作后，姑父就遭遇了婚姻解體的命運。

這之后，姑父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除了上班，就是打牌，雖不貧困，卻很潦倒。家人勸都勸不過來。日子這樣過，負面影響太大，單位決定把他調離縣局，派到下屬單位果茶站工作。就是單位的這個決定，讓姑父找到了春天。在這里，姑父遇到了姑媽，他們組建了一個幸福的家庭。

聽我奶奶講，姑父追我姑媽那會兒，來家里可勤啦！每次來家里都是大包小包的，從不空手。叔叔阿姨哥哥妹妹叫得特親熱，遇見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哪怕是做飯的時候燒火、種菜的時候擔糞等粗活重活，他都能做。最終使我爺爺奶奶下定決心把姑媽嫁給他的是，姑父教爺爺奶奶種田。姑父是農業局的職工，會很多農業種植培育方面的技術。他把這些技術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我爺爺奶奶。經姑父的指點，爺爺奶奶家農作物畝產量大幅增長，爺爺奶奶賺了個盆滿缽滿。秋天收獲時，爺爺奶奶深深地感受到姑父的好——城里的人啊，有知識有文化，又有鐵飯碗，這么好的女婿上哪兒找去！

姑媽嫁給了姑父。姑媽溫柔內斂，姑父待她極好，倆人婚后的生活如同春日里的涓涓細流，和暖而綿長。

孩提時代，父母親帶我和哥哥去姑媽家串親戚。姑父可喜歡孩子了，看見我們就要抱，抱了哥哥又抱我，一旁的表妹不干了，也要自己的爸爸抱，他就抱我們兩個。抱過我們后，姑父從柜子里拿出好多好吃的東西，擺在桌子上讓我們吃。有葵花子、花生、糖果等，還有一些我連名字都叫不上。我便坐在沙發上，使勁地吃，沒想到把姑父逗笑了。他用相機把我的貪吃相咔嚓定格在那個瞬間，至今，這張照片保存完好。每次看到它，我就會想起童年愉快的時光。

我和哥哥考入縣城的高中后，與姑父家走動越發多了。每次開學，都是提前去，坐車先到姑父家里待著，開學了再去學校。我們坐的車，是姑父給我們找的便車，也就是貨車。姑父的單位經營著一家農資店，由姑父負責，每次進貨時，都要請貨車司機開車去外地廠家把貨拉回來，姑父因此認識了很多司機。在那漫長的求學道路上，因為姑父的照顧，我和哥哥的出行就很方便，也節省下不少車費。

在姑父的家里待一兩天，就到了開學的日子，我和哥哥從姑父家離開，走的時候，姑父都會挑著或扛著我們的大而笨重的行李，把我們送到車站，直至上車。在外地求學的日子，姑父一直都是這樣待我們，一點也不亞于我們的父母親，現在想起來，姑父可能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親外對我和哥哥最好的人了。

成年后，我嫁到了離姑父家不遠的地方，與姑父一家走動越發方便。有一年夏天，表妹來我家串門，我留她在我家住。睡下沒多久，表妹突然肚子異常疼痛，她蜷縮成一團，直不起身子。我立刻打電話給姑父，他說馬上過來接表妹。不多時，就看見他過來，喘著粗氣——是跑著過來的，是父愛的力量促使著他奔跑！一開始還強忍著沒哭沒喊的表妹，見著她爸爸，哇一聲大哭起來，姑父又是詢問又是安慰。最后，疼痛難忍不能行走的表妹，是被姑父背到醫院去的。彼時，表妹已經22歲，姑父56歲。

那年春天，來了一場倒春寒。人們都沒有想到暖和的天氣后竟來了一股寒流，就像我沒有想到我親愛的姑父竟然病倒了。姑父是被救護車送進醫院的，可見病情之重。雖說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可是我們都接受不了他的突然病倒，更接受不了的是不久他就離開了人世，長眠于一片橘林里。

我親愛的姑父，現在活在人世間的你的親人們一切都好，你不必掛念，而我們都很想念你，想念你給予我們那些無微不至的愛。這些愛一定會伴隨我們一生，我們也會將這愛傳遞給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