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母親

周晶宇

“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也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边@是朱自清先生《背影》里的一段描寫。小時候讀它，只能淺略地讀出這是先生與父親離別時的傷感場面，卻感悟不深。當時想，既然不舍，為何不向父親用言語表達？不表達出來，父親又如何能明白兒子對他的情感？而如今再讀《背影》，自己處在了先生的角度，才明白文中印象最深刻的那一幕——父親為他買橘子，在月臺上攀爬的背影。這是先生用最樸素的文字描寫了父親對兒子最深沉的愛，那看似樸實無華的字眼中飽含著離愁和辛酸。離別時，有些話是說不出來的，有些情感也是道不明的，但對方卻是能真切地感知到，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了。

在讀大學之前，我從未離開過母親，更不懂得離愁。我在生活和情感上習慣了對她的依賴和被照顧，面對未知的生活，就像新生的孩子面對陌生的世界一樣，既興奮又恐懼。

離家前一天，總能感覺到母親的視線一直追隨著我收拾行李的身影，對于即將離去的我，她仿佛什么細節都不肯錯過，顯得不舍又不知所措。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閑話，恨不得把她所有的關心和牽掛都裝進那小小的行李箱。一會兒，又在廚房忙碌，做出一大桌子我愛吃的飯菜?，F在回憶起那一天，時間像是長了腳，溜得飛快，但母親那沉甸甸的愛卻一直在身邊縈繞。

即使多不愿意面對，離別的時刻總會到來。第二天，母親堅持要送我到火車站，我不肯，心里只想讓她好好地待在家里。放在平時，她和我意見不一時早就會讓步，但那天，她卻顯得無比堅定。一路上，因為懂得她不經意地叮囑都帶著滿滿的不舍，所以我認真附和著，那是屬于我跟她之間獨特的默契。好不容易撐到進站口，揮手，瀟灑地離去?，F在回想，那時的我們都在極力隱藏離別的情緒，或許一路上的某一句話稍微說重，觸碰到繃緊的情緒，都會忍不住眼淚。后來，我問過母親，那一次為何那么地堅持，她說覺得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照顧我，就想著多陪我一會兒，哪怕多一秒也好。但對于這個，我卻不愿，倒不是因為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到了真的必須分別時，即使可以假裝看不到母親隱藏的眼淚、通紅的眼眶，但還是那么地心疼和不知所措，想安慰卻又覺得別扭，不知道如何開口，只能匆匆離開。在脫離她視線的一秒，眼淚就不爭氣地落下。

現在到底是懂得了，愿與不愿，長大后的人生和她就只是一場場目送，而我們也只能追循著那目送的眼光義無反顧地奔向人生未知的目的地。這時浮上心頭的便是龍應臺《目送》中的話語，“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p>

時光匆匆如流水一去不返，從前總覺得她會永遠陪伴在我的身邊，但現實是我在長大，她卻在老去。這世間最無奈的是，等我真正長大時，有能力照顧她的時間已然不多。子欲養而親不待，想著母親在時，生命的長河尚有來處，等到她不在，漫長的生命就只剩下歸途；最幸福不過是心里明白她目送我一次次地離開也是為了下一次更美好的團聚。

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多高多遠，遇到多大險阻，想著身后一直有她陪伴，一回頭便有愛的目光追尋，心便是暖的。

回憶時光，母親牽著我，走過巷子長街。

規劃未來，我挽著母親，看遍大千世界。（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