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遇西澤
電影大抵都講究欲揚先抑的手法,因為主角在開場大抵都很。
就像我們要談的這個除了有一把年紀便身無長物的老男人Walter,正打算捧著雜志社底片沖洗員這么個小飯碗,遠離是非,不痛不癢地過完一生。
偏偏這么個小心愿,導演也吝于施舍給他。不過,他賜給Walter一個絕好的契機。
也許每個人的人生中都需要這樣一個契機。在此之前,Walter活得碌碌無為,穿梭在這個大都市形形色色的人流里,終其一生,兩點一線。
直到25號底片消失不見。
對于一個底片沖洗員來說,丟失底片就等于丟了飯碗。迫于失業的壓力,這個老男人平淡無奇的生活終于出現了轉折點。他開始滿世界尋找提供底片的攝影師Sean,一個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的男二號。
Walter搭乘了前往格陵蘭的飛機。
當透過飛機狹小的舷窗,俯視陸上狹長破碎的海岸線和綿延悠長的山脊線時,Walter禁不住微笑。原來,雖然他一直為Life(《生活》)工作,卻從不曾知道真正的生活是什么。
他在街角的小酒吧喝著啤酒,聽一個失意的大胡子男人唱一首失魂落魄的歌。
他所乘的格陵蘭海上的引航船遠離島上的世界,只能聽收音機里溫暖的電流雜音。
可惜這倒霉的老男人和Sean不斷地錯過,于是不得已他又輾轉前往冰島。
你能想象一個老男人玩滑板時的帥氣模樣嗎?當這個除了有一把年紀而一無是處的男人踩著滑板,蜿蜒在冰島綿延的晨風和微醺的晨光里,他拾回了太多東西——是兒時玩滑板的夢想,抑或是和父親去環游世界的期待。
我一瞬間就被圈粉了。這時候的Walter,和雜志社里唯唯諾諾的底片沖洗員判若兩人。在這段旅行里,他終于變成了令人喜歡的模樣,一個老男孩,不曾因生活而滿面滄桑、面目全非,也不曾活得麻木不仁、恬不知恥。
這是一個男人的成長。誰說成長只屬于少年?他學著活得更恣意灑脫,不再拘泥于生活,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真是讓人歡喜。
最后,他終于和Sean坐在了喜馬拉雅山的同一個雪墩上。通過同一個鏡頭,觀察同一只雪豹。
這一路的追尋堪比唐僧師徒四人西天取經,險象迭生,卻又歸于平穩。
這真是一部耐人尋味的影片。這個曾經迷失在鋼筋混凝土里的男人,終于走出了生活的條條框框。多數人活得如Walter般唯唯諾諾,但又有誰真正似他,擁有說走就走的潛在能力?
對著試衣鏡,摸摸眼角細密的魚尾紋,女人不無傷感地說:“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呀?!?/p>
男人站在體重秤上,看著指針顫顫巍巍地在“89”與“90”間舉棋不定,心驚肉跳地說:“歲月真如同豬飼料啊?!?/p>
但歲月不僅是殺豬刀,也不只是豬飼料,歲月更是一座圍城。年輕時候的夢想,似乎就應該在成年后分崩離析。因為我們逐漸囿于年月,囿于生活。
舉一個例子吧。小的時候,有同學心血來潮,歡呼雀躍地說:“我長大要當科學家!”你看著他熠熠生輝的臉蛋兒,比他還興奮地狂點頭,就差一句“茍富貴,無相忘”了。大學畢業后,有同學滿懷抱負地說:“我要去外企做高管?!蹦阈闹斜梢?,但仍不露聲色地說:“好呀好呀,加油!”成家立業后,有同事說:“我想去環游世界?!蹦阆胍膊幌氡闩溃骸芭?,老婆孩子不要了?年輕時怎么不見你環游,一把年紀了還環游什么?!”
仿佛所有的心血來潮只屬于少年,多年后,一切都應歸于波瀾不驚。歲月像絲線一般纏住了腳步,仿佛安于現狀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突然想起電影Flipped中Bryce的父親。
這個刻薄又勢利的地中海男人,對隔壁鄰居家玩音樂的兩個小男孩用盡了惡毒的諷刺。這對男孩在他回不去的歲月里,享受著似乎只有青春才擁有的權利。
實際上,這個中年發福的男人只不過是懷念年少時,背著薩克斯找錄音室錄Demo的自己。迫于生活的負擔,他失去了很多。薩克斯蒙上了生計的風塵,已經啞然不成調了。如今生活看似安然美好,但隔壁彈奏樂器的兩個小鬼擁有的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時光。相比在冰島重拾滑板的Walter,這個男人真是可悲又可憐。
總有一些人,不曾受制于人卻囿于生活,但愿你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