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寒 時小鹽
街角的寒風像是積蓄已久,橫沖直撞地往人心里鉆,路上的行人都受不了冷風的侵襲,一個個裹緊大衣,匆忙而行。一位老人步履蹣跚,推著一輛三輪車艱難地逆風而行。
老人的臉上爬滿歲月的溝壑,耳朵和雙手被凜冽的風吹得失去知覺,嘴角卻微微上揚,等這一批烤紅薯賣完,就能回家跟家人團聚了。
老人名叫程守賢,是一位退伍軍人,左腿股骨頭壞死,做不了重活兒。前些年,兒子患上了風濕性心臟瓣膜病,孫子又要念書,為了養家,他不得不遠赴異鄉,賣起了烤紅薯。
老人把三輪車停穩,拾掇好烤爐,不一會兒,陣陣薯香便隨著呼嘯而過的寒風飄遠。老人態度親和,知道哪里產的紅薯是上乘,什么樣的木炭火既旺又耐燒,再加上一把好手藝,積攢了不少回頭客。
老人穿著一件破舊的藍棉襖,根本抵御不了這刺骨的冬風。但一想起懂事的孫子,老人覺得,這嗚咽而過的寒風,似乎也沒那么涼了。昨天,老人收到了一個包裹,是孫子用獎學金網購的羽絨服,他知道,孫子是怕自己著涼,但老人把羽絨服試了又試,就是舍不得穿出門。他這個孫子呀,既懂得照顧生病的父親,學習又爭氣,從來沒讓自己失望過。孫子馬上就要高考了,為了離他近一點,老人決定回到老家去賣烤紅薯。
孫子程仁遠知道爺爺要回來的消息,高興得不得了。程仁遠永遠記得,當初父親患病,一度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想要一走了之,是爺爺的一席話敲醒了父親:“草怕斷根,稻怕枯心。只要人不垮,哪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程仁遠知道父親的病需要高額的治療費用,便提出要輟學打工的想法,爺爺也是態度堅決地反對。從那時起,爺爺便騎著三輪車,在各個縣市留下一道道車轍和一陣陣紅薯香,換回兒子的治療費和孫子讀書的費用。
冬天烤紅薯的時候還算暖和,但用來洗紅薯的水常常結冰;夏天洗紅薯雖然方便,但烤爐就像一個大火球,老人站在一旁,汗水不一會兒就浸透了衣裳。每次一想到爺爺的艱辛,程仁遠的心也似被火爐炙烤一般。他只能暗下決心:一定要考上好大學,將來再也不讓爺爺飽受風吹日曬之苦。
回到老家后,老人每天賣紅薯時都會留下一個,輕輕地放在孫子的書桌上。吃著爺爺烤的紅薯,程仁遠渾身充滿力量,心也格外寬廣冷靜。
老人生日這天,程仁遠給爺爺送上了最好的生日禮物——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爺爺無比驕傲:“就像行軍打仗,我們家的這場持久戰,終于打贏了!”
程仁遠去北京讀大學后,老人又騎著三輪車出發了,烤爐里,那不熄的生命之火,正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