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的稻稈

上班路上，一位菜農立于三輪車旁，車上是水靈靈的蔬菜。翠綠的蔥把兒一字兒擺開，整齊地躺在車斗邊沿上，輕易地捉住了我的眼睛，而最能捉住我心的，卻是束住蔥把兒的那一根金黃的稻稈。

佩服老農的經驗，沒有多么高深的數學知識，也沒有接受過美學的熏陶，卻往往能將那一束金黃準確地系在黃金分割點上。蔥把兒上，金黃甘于映襯嫩綠，蔥把兒亦因這一束金黃的捆束，現出了窈窕的身材，散發出誘人的活力。

插秧季節，天剛蒙蒙亮，父親便會抱上幾個浸濕的稻草把兒，帶著我們到秧田里拔秧。一棵一棵綠汪汪的秧苗，在眼前鋪開了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世界，直晃人的眼。我們蹲下身子，伸出手抓住秧苗根部快速拔起，抖去附著的泥土。在兩手轉換中，稻秧就像乖巧的孩子，不一會兒就聚成了一把。

此時，我們迅速從稻把兒中抽出一根金黃的稻稈，捏緊秧把兒，手指靈動，讓稻稈圍著秧把兒轉上幾個優美的弧度，系上一個結，一個秧把兒便穩穩地立在泥土之上。我們不斷地拔秧，不斷地扎稻稈，秧把兒就像出操的士兵，越立越多。而在這拔與扎之間，一根根金黃的稻稈，亦捆扎起了新一季豐收的希望。

稻子成熟時節，我興匆匆地來到田邊，看到一顆顆飽滿的谷粒，組合成一個個沉甸甸的谷穗，在天地間鋪展開一幕宏大的金黃。谷穗密布田間，向人們傳遞著來自金黃的喜悅。與樹木相比，稻稈只是空心的纖維，顯得柔弱綿軟。但此時，在沉甸甸的谷穗面前，稻稈們沒有一絲膽怯，展現出的是其異常堅強的一面。它們勇敢地承受著重壓，頂起了金黃的稻穗，也為農民們頂起了辛勤付出后的美好收成。

我們興奮地揮動鐮刀收割稻子，一把把遞給父親。父親高高舉起沉甸甸的稻把兒，往架在稻桶中的特制稻梯打去。稻穗和稻梯觸碰之后，金黃的谷粒如同一個個調皮的小精靈，紛紛從稻稈上跳脫出來，躍入寬大的稻桶之中。此時，父親手里只剩下空空的稻稈，而笑容也早已爬上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當金黃的谷粒全被收入谷倉，這時稻稈又搖身一變，化成一個個金黃的稻草垛，默默矗立于田間地頭的空隙之處，向人們詮釋著什么叫功成身退。

熏豆腐干時，母親會將洗凈的稻稈平整地攤開，均勻地鋪在鍋里。然后，將一塊塊切好的豆腐，輕輕地放在稻稈上，就像將一塊塊雪白的玉磚，整齊地排列在金黃的墊子上。

隨著鐵鍋溫度的升高，稻稈在自身承受熱量的同時，也將這份熱量傳遞給豆腐，使豆腐的水分一分一分地蒸發。在時間的慢慢催化下，豆腐不斷變結實，而它原先的白也在向迷人的黃轉變。這一過程，金黃的稻稈厥功至偉，它不但在豆腐上烙下了一條條屬于自己的金黃印記，還讓豆腐帶上了稻草特有的氣息，以及夢幻般的迷人熏香。而稻稈因為長久地接受高溫的考驗，接觸鍋底的部分已然由金黃變為焦黑，但它從不曾邀功，亦不曾向人們索取一絲補償。

如今，我還能在油菜花開的季節輕松邂逅稻稈，因為稻草人也是裝扮油菜花海的重要元素。在匠人們的一雙雙巧手中，稻稈就像上下翻飛的蝴蝶，變換著曼妙的身姿。然后，動漫形象，童話故事，歷史人物，勞作場景，都在眼前一一呈現。金黃的稻稈，搖身一變，成了吸引游客的花田神話。而稻草人的制作，也讓稻稈產生了意想不到的經濟價值。

一根稻稈，一段記憶，時光流轉中，稻稈已然在我心頭烙下金黃的印痕。

作者簡介：朱敏江，現供職于浙江省仙居縣教育系統，曾獲全國教師語言文字基本功大賽二等獎，作品曾在《散文選刊》《散文百家》《浙江作家》《浙江教育報》等刊物發表。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