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往事（組詩）

徐慶春

村莊

殘垣斷壁的村莊

無法用時光修補

只能放在心房里收藏

小的輕的放在上面

大的重的放在下面

怕潮怕濕的放在干燥處

怕擠怕壓的放得分開些

而那些虛假與陋習

一定要放在透光的地方

麥子與父親的蒙太奇

在季節的舞臺上

青黃不接那一幕

注定是場悲劇

熟透麥子的枯黃

父親臉色的蠟黃

都與開鐮前夜的月色無關

清晨麥田里

父親倒下那一刻

麥子與父親瞬間互換了角色

那一年

死神的開鐮時間

只比父親的開鐮時間

早了那么一點點

上墳

給母親上完墳

起身走時

感覺衣角被拽了一下

轉過身

看見一株萱草在晃動

娘啊

來年三月

兒還會來看您呀

（“萱草花”又稱“母親花”）

暖冬

入冬的第一場雪

就下得紛紛揚揚

整個村莊

只有麻雀啄食的地方

落雪最少

老人們說“今年必定是個暖冬”

與游子說

游子啊

不要嘲笑那拉磨的驢

走了好多路

走了好多年

也走不出那小小的磨坊

你也走了好多路

走了好多年

也沒走出那小小的故鄉啊

止痛

高大志臨終時

將一片止痛膏和一份《簡歷》交給了兒子

入殮時

兒子將止痛膏貼在父親的《簡歷》上

一同燒掉了

知父莫若子

兒子知道

那是父親一生中最痛的地方

鋸鍋匠來啦

鋸鍋匠來啦

我一會拿出個破鍋

一會拿出個破碗

一會拿出個破瓢

一會拿出個破盆

鋸鍋匠說“善良的人啊，請相信我

還有什么破碎的都拿出來吧”

遲疑一會

我怯怯地說

“還有童年破碎的記憶”

鋸鍋匠呆呆地看著我

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無奈和憂傷

我與一片枯葉不期而遇

村頭

林間小路上

我與一片枯葉不期而遇

當不小心踩到它時

枯葉發出了清脆的喊叫

那是離別枝頭的痛

也是終老歸根的喜吧

在上帝腳下

我也會發出那片枯葉般的喊叫嗎

燒荒

每年秋后

莊稼人總要在衰敗的田野上放一把火

來年開春

焦糊的土地上便呈現勃勃生機

我那滿目蕭疏的故園啊

你可知道

遠方的游子常在夢里為你燒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