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制服

賈如

“他奶奶的，這鬼天氣！”老莫攥著一個臟兮兮的油布包，在候車室里轉來轉去。

候車室的玻璃門外，不緊不慢地下著小雨。天空灰蒙蒙的，望著就讓人心煩。

候車室就像是一張網，把各形各色的行人網在了里面。亂哄哄的，各種氣味混在一起，這讓老莫感覺到有點頭暈。

有一雙紅色的高跟鞋踏著“锃锃”的腳步聲，吸引了許多人的眼球。老莫盯著那雙高跟鞋出了神，他想起了妻子曉霞。要是曉霞穿上這雙紅色的高跟鞋，肯定比那女人好看。老莫嘆了口氣回到他放行李的地方。

本來放在椅子上的行李，這時被人扔到了滿是污泥臟水的地面上。老莫剛想破口大罵“是哪個孬種干的？”這時一個瘦小的中年男子駝著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寫滿了是愧疚。

男人身上穿一件舊的藍色的制服，袖口短得露出了黝黑粗糙的手踝，胸前褂兜上印了幾個字：高通XX建筑公司。老莫從心底生出了一絲親切感。

“哦，你也是來深圳打工的，家里有什么人嗎？”

“家里還有老婆，四個孩子?！蹦悄腥它c了點頭，囁嚅著說。

“算了，你坐吧，哎，也都不容易……”老莫心一軟，口氣也軟了下來。

老莫支著胳膊耷了頭蹲在地上，他忽想到了家中的兒子。那個小毛球一樣的小家伙，又該長高了些吧。上次離家前，小家伙還黏著他讓他早點回家，買什么“大白兔奶糖”。

“哦，是噥，還得給兒子買糖?！崩夏碱^緊蹙，望望窗外那遲遲不肯停的陰雨，猶豫了一會工夫，站了起來，走到剛才的那個男人面前。

“俺要去外面買點東西，麻煩兄弟幫俺看著行李，行不行??？”

“行，行，大哥，你，你放心去，俺替你看著！”駝背男人結結巴巴地說，急促不安地拽拽身上不合身的藍制服。

老莫點點頭，撣撣自己那沾滿灰的藍制服，懷里揣著那個油布包，急匆匆向候車室門外走去。

走到玻璃門邊，老莫轉回頭看一眼自己用半年血汗錢抵來的兩桶油和兩袋米。那個男人還守在那里，便放心地走出了候車室。

雨越下越急，老莫買完糖走出了商店，將“大白兔”塞進了油布包里，摸摸口袋中剩下幾張少得可憐的鈔票，嘴里嘟噥著：

“什么寶貝糖，這么燒錢，這小家伙真會挑，老子這大半輩子都沒吃過這么金貴的糖……”口中雖說著，眼卻笑得瞇成了一條縫。

一走進候車間，老莫一下子傻了眼。那個穿著藍色制服的駝背男人不見了蹤影，同時消失的還有他的油和米，。

“他人呢，他人呢……”

“誰呀？”旁邊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問他。

“那個穿藍色工作服的人呢？”

“哦，那個男的挺可憐的，聽他說他打工那家工地上的老板，因放爪子放飛了，人也跑了，他一分錢工資都沒拿到……”

老莫聽得呆住了，傻傻地站立在亂哄哄的候車室里。他想哭，半年的工資被老板拖欠了，現在連抵來的一點的油和米也丟了。

“哎，哎……回家怎么面對曉霞，還有年邁的父母……”

老莫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幾滴渾濁的眼淚從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滑落到他身上那件藍色的制服上，打濕了一大片。

老莫身體和心里涼涼的，涼得有點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