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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山頂上羅峰茶

2018-09-25 04:09覺人
茶道 2018年5期
關鍵詞:豐城名茶茶園

覺人

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這兩行詩句膾炙人口,對于它的出處,大多數人都不陌生,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物華天寶,人杰地靈”的典故,都與同一個地方,也就是我的家鄉——江西豐城有關。這個位于江西省中部、贛江中下游,鄱陽湖盆地南端的古老城市,不但因文化底蘊之深厚而載入華章,并且因為物產豐富,尤其盛產糧食,至今還保持著“金豐城”的美譽,可是,要說到“金豐城”之繁庶,其中有著茶葉的一席之地,世人對此的了解,恐怕就近乎寥寥了。

作為附著地方特征的文化載體——茶葉,歷來為顯貴和名士所推祟,它的流傳也與他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豐城土特產之一的茶葉也不例外。據介紹,自七十年代豐城發展茶業伊始,頂峰時期的茶場(廠)一度達到90余家,而沒有被歷史所湮滅,流傳至今的兩款豐城名茶,恰恰與顯貴和名士有關,這似乎形成了一種規律。兩款地方名茶,一款叫周打鐵,出自豐城市榮塘鎮汕田村,此茶據說和乾隆下江南有關,傳說歸傳說,真假已經無從考證,但是,榮塘汕田當年的萬畝茶園,現在仍保持著相當的規模,尚不難想見昔時墾殖“貢茶”的盛況;另一款名茶,則與中國最早的書院之一的“羅山書院”有關,它就是前不久,我到舊址所在地——豐城羅山實地尋訪的羅峰茶。

第一次知道羅山羅峰茶,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一九八三年,為了新礦區的建設,我父親從贛江之畔的豐城礦務局,來到一江之隔的羅山腳下,參加洛市礦區的籌建,我那時在讀初中,逢寒暑假就來跟父親作伴。為了國家需要,拋家立業,父親那時住的是單位宿舍,集體主義氣息濃郁的宿舍兼著辦公室,正值盛年的父親桌上總是擺著一大搪瓷缸茶,苦得我無法吞咽,那杯濃釅濃釅的茶湯,讓我飲而生畏,我再也沒有用它解過渴,卻記住了它的名字——羅山羅峰茶。

羅山茶有據可查的歷史,要從1971年算起,當年的羅山人民,在當地政府的重視和領導下,在海拔800—900公尺的陡坡不斷開墾茶園160公頃,第—批從婺源引進群體種成功后,改正式投產66.7公頃,年產茶5萬公斤。羅山為羅峰茶的品質優勢提供了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1982年,羅山羅峰茶兩次被評為江西省八大名茶之一,在那個物質短缺的時代,成了“金豐城”農副產品中,十分恰響(本地俚語,有名氣的意思)的特產,喝羅山羅峰茶,是豐城縣域各單位里,一些權職人員的標配,三十多年前,幾乎趕上了抽中華喝茅臺的檔次,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范兒”,是極有面子的事。

少時在父親的工作地,第一次喝到羅峰茶,正是它名聲鵲起的階段,不過,那時不諳世事,日常的生活里,對茶止于解渴以外什么也不懂,更別說讓我理解一款地方茶獲得省級名茶的榮譽,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其中的諸多意味了!

1997年下半年,我被迫放棄公職,離開國企開始了我的職業生涯。即將出發的前夜,匆匆趕來為我送行的朋友,臨行前送了我一包羅峰茶,第二年回來,我還在豐城街上的某個食品店里買過包裝一模一樣的羅峰茶。所謂的包裝,其實是一個半透明的茶綠色塑料袋,我記得非常非常清楚,簡易的封口,半斤一袋,還挺大一包,顯得份量十足,當時的茶價是50元一斤。出外打工前,我已經半年未領工資,在外謀命職業之初,月收入不過幾百塊,還隨時有失業之虞,一斤只有50元的羅峰茶,卻幾近天價,但也只有這個茶,我臨行前多少能準備一點,回到工作的地方,把它送送人,自己喝不起,聊做談資也是一份心意。畢竟,這是一掊家鄉的茶啊——

說起來,這三十余年間,兩度與羅峰茶交集,不諳世事的少年業已變成一事無成的中年,回想起與羅峰茶的往事,卻清晰如昨,像剛剛發生的事。2018年春節期間,隨著茶季將近,我去羅山尋訪羅峰茶的沖動一度非常強烈,幾乎難以抑制,因此,正月還沒過完,我就滿揣著對往事的回憶,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去豐城的旅途,開始了我戊戌年的首次訪茶。

《豐城縣志》:“茶山鄉處處有之,出孤山、密嶺者佳?!绷_山與孤山相鄰,為豐城境內兩大名山。舊志云:“羅山距縣約80華里,原名池山,山上有池,冬夏不竭,晉羅文通學道于此,因改為羅山?!?/p>

當年送我羅峰茶的朋友叫潘海輝,也是我曾經一個單位的同事,此次家鄉的訪茶之行,一應由他安排,雖然多有勞煩,卻暗合了我的心愿,倒似某種印證,有點冥冥之中的意味。從豐城市區出發,一路向南,我們已經看不到那些年司空見慣的運煤車流,煤業時代過去了,重車消失了,如今道路狀況大大改善了,取而代之的是整潔的路面,躍入眼簾的,還有春天降臨江南時,道路遠近賞心悅目的花田。

細雨霏霏,經過羅山腳下的攸洛水庫時,牛毛般的雨點打在澄清的水面上,激起了漣漪,廣闊的水域遠遠看去,仿佛一副巨大的水篩,澄明的湖水碧綠清透的,山體間云霧崢嶸,又似一縷縷茶煙,在天地間裊裊淡蕩,細香如春風拂面。

如果說,我記憶中的羅峰茶別有一番詩情,那眼前的這一幕風景,必屬畫意真實不虛了!

海輝聯系的當地向導叫陳政生,1952年生人,就是羅山腳下小溪村的村民,縣里決定在羅山開辟茶園的時候,他正好在生產隊里做事。聽說有人自山外訪茶,還有些吃驚,尤其一問是自費而來的,更覺得不可思議。不過聽罷海輝的介紹,老陳明白了些原由,態度顯得愈發熱情了,山徑濕滑,他卻毫不為意,絲毫不顧及我的提醒,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邊,我三步并作兩步,追都追不上,他一米八幾的個子,往茶田邊一立,像棵高大的老樹,挺拔又敦實,跟在他身后產生的觀感,真是有些奇妙。

這里就是最早的茶園了。老陳指著土地廟旁的茶叢說道,從這里往上,一直到上邊那個廟,都是第一批的茶,你看,這些茶都是第二代了,第一代已經沒有了,當時公社里的干部來過這個山上,看過以后,就說山上這塊地最適合種茶。

山上雨霧彌漫,能見度不大,我只能就近看看,偌大的茶園已經處于半拋荒的狀態,雖然時節還早,但有些茶株的頂部偶爾能看到些微新芽,茶芽很瘦弱,茶株看上去也不肥壯,一畦一畦的茶叢稀稀拉拉的,明顯缺乏營養。羅峰茶一直停留在記憶里,對于這類茶的現狀,我也多少有些心理準備,可眼前真實的景象,未免讓人有些吃驚,一時間,很難把親眼看到的羅峰茶,跟三十多年前的省級名茶聯系到一起。

現在賣茶沒什么效益,肥料也需要錢,村里也沒什么勞動力,分山到戶時種茶的人現在都年紀大了,背肥上山的事年輕的人不愿意做,年紀大的人又做不動了,這茶園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老陳的話很平實,我聽得也很認真,一字不落,把這番話記在了心里。

羅山頂的茶區中央有座大羅山諶母殿,其舊址是晉代名士羅文通隱居傳道講學之處,因唐大歷六年(771)為紀念羅文通而建“羅山書院”,因此這里被后世認作中國最早帶有書院性質的道場之一。自古名山、名茶、名士三者密不可分,晉代名土于此講學與植茶之間的淵源已成流觴,但今世的羅山以盛產羅峰茶而名噪一時,也算是“物華天寶,人杰地靈”的豐城,在新時代的一個佐證了。

看完茶山,應我的要求,老陳帶我來到殿上村傅順發家小坐。這個有著近300年歷史的村落,是羅山海拔最高的自然村落,這里的居民是名副其實的山里人家。雖然羅峰茶出自這個村,但是到第一代茶農傅順發家里,從室內的陳設和擺放的制茶設備來看,羅峰茶曾經的輝煌并沒有從根本上改善他們的生活,毫不夸張的說,與我接觸過的茶區茶農相比,幾近天壤之別,特色農產品統購統銷、羅峰茶出口創匯的時代早已發生了變化,幾十年的生產生活習慣卻沒有大的變化,興致勃勃地聽老傅說起他做茶的舊事,談到茶園管理談到工藝制作,他嘴里頻率最高的詞,居然是“外貿標準”。

一戶山里人家,一個早已失去體系仰賴的茶農,在完全需要自己為茶葉找銷路的大環境下,他對自己的要求仍然是“外貿標準”,這種與他的外貌和身份極不相稱的表達,讓我非常意外,也讓我非常欣喜,我突然明白了,當年的羅峰茶為什么成為了豐城的驕傲!

告別老傅之前,我向他預定了兩斤新茶,怕他麻煩,我說只要頭采就好,機器做你的標準已經很高,用機器做就好。老傅說:你要手工的,我就用手工的給你做,說好了,到時我讓我兒子給你寄。

離開殿上村,下山的途中再次經過鄉里的老茶廠。1991年,羅峰茶再次被評為江西省優質名茶和江西省優質產品,這座八十年代末修建的集體茶廠,格局尚存,見證了羅峰茶最后的榮光,也迎來了其后十數年,羅峰茶聲名寂寂的落寞。如今的茶場已經修葺一新,規模不遜當年,相信,春天來臨之際,羅峰茶又將走出深山,迎來又一個生意盎然的茶季。

返回市區的路上,我和海輝去我們曾經共事的老單位順道看了看,離開國企整整20年了,當年的家屬區、辦公樓還是原來的樣子,這里是我父親一代人退休的地方,也是我們這批人參與建設,最后又不得不割舍的地方,物是人非事事了然,這番人生經歷,真像是一杯翻滾的熱茶,讓人難以啜飲,又無法放手。

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夢,夢里喝上了羅山的新茶,夢里的羅峰茶,翠綠光潤,香高味醇,一如記憶中的愁腸,帶著茶香的夢鄉,不愿意醒,夢醒了,不知不覺,就把有茶香的地方認作了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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