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發育了

○孔明珠

妹妹十六歲要向十七歲進軍，還沒發育，她自卑到了極點，每天面孔上在笑，心里在哭。

媽媽看妹妹面色不好，拉她去醫院驗血，有時7克，有時9克，血色素偏低，是貧血。

媽媽問醫生，是不是女孩子貧血會影響發育？醫生的回答模棱兩可，好像會好像不會，等于白講。

媽媽有點擔憂，但對妹妹從來不用刺激性語言。媽媽在廁所間洗臉臺的中間抽屜里，放了一些折好的長條草紙。在洗臉臺下面有一個蓋著的瓷缸，瓷缸和爸爸的洗臉盆、盛水壺是一套，上面是希臘神話里面的仙女沐浴圖，鑲著金邊，非常美麗。那個瓷缸是放媽媽和姐姐的隱秘之物的，妹妹再好奇，也知道不能去看。

媽媽休假幾天，又要返回干校。臨走前，她把妹妹叫進廁所，把門關上，坐在抽水馬桶上，示范給妹妹看怎樣用衛生帶。妹妹難為情，可是，她也沒有反抗，斜著眼睛，聽媽媽講什么東西放在什么地方，哪一件是留給你用的。如果媽媽不在的時候，你來了初潮，千萬不要驚慌，自己拿了，按媽媽教的做。

妹妹低著頭，有點要哭的感覺，自尊心告訴她不能哭。

恍恍惚惚過著日子，十七歲的某一天，妹妹身上突然來了，果然被媽媽猜中，家里一個人也沒有。妹妹鎮定地按照媽媽教的法子做，在一根柔軟細布條上，墊了草紙。原本臉色煞白的妹妹更加面無血色，身體輕飄飄的，坐下來，不敢立起來，睡覺不敢翻身，面孔上表情一變就是有情況。

妹妹上廁所的頻率高到令人懷疑，不知情的小哥哥等上廁所，急到在外面跳腳罵人。妹妹在里面拿換下來的衛生紙束手無策，怎么辦，怎么辦？家里的抽水馬桶下水道，平時不通暢。妹妹一遍遍地拉抽水馬桶鏈條，一遍遍地看著軟弱的流水，不肯帶走她再不想看到、也絕對不愿意讓哥哥看到的東西。就這樣僵持，直到哥哥放棄希望，一跺腳，咬牙切齒奔出門去，妹妹慘白著臉，出了廁所門。

妹妹好像鴕鳥一樣，把腦袋埋進沙堆，她躲在另一間房間，聽著爹爹從書房中出來，慢慢踱到衛生間。妹妹等著，手心在出汗，爹爹脾氣爆發起來的力道，比原子彈有過之而無不及，家里沒人不怕他。這次，爹爹沒有爆發，出來后，走到妹妹身邊吩咐說，去尋一把火鉗，把馬桶搞干凈，做女人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幾句話聲音不高，在妹妹聽來，卻像驚雷一樣，頓時羞紅了臉。

自此之后，爹爹家庭管理制度升級，妹妹不干家務的時候，就得坐到爹爹的書房中看書，家里的書看完，爹爹開出書單，讓妹妹去溧陽路一位老先生家里借。老先生家有兩個歲數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在花園里練拳腳功夫，顯然家教很好，一看到妹妹去就飛快逃開，連照面都不打。

古詩怎么說來著，“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妹妹發育了，胸前和臀后漸次鼓脹，她是一枚炸彈，靜靜地等待，一位點火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