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臉

李吟

二 嬸看見一只鳥，撲棱一聲，飛過圍墻。 鳥不見了，圍墻上一位美女的臉蛋閃現在二嬸眼前。美女鑲在一幅創建文明城市的宣傳畫里，她頭上藍天白云，云下群鳥飛翔。美女一臉微笑，望著二嬸不轉眼。

二嬸望著美女，忽然來氣了：“你看什么看！”美女不理睬二嬸，還是笑，還是看。二嬸又喊：“你還看？不要看！”二嬸本來心里有氣，便和畫上的美女斗氣了。二嬸從左慢慢走，那美女的笑臉跟著二嬸轉。二嬸火冒三丈：“你要看？老娘讓你看個夠?！倍鹩謴挠疫叧刈?，她手里提著一袋柚子。美女的笑臉依然跟著二嬸轉。二嬸又從左邊朝右走，到了美女的眼前，盯著美女。美女依然笑，死死盯著二嬸。二嬸朝后退步，美女望著二嬸。二嬸朝前逼近，美女盯著二嬸。二嬸終于泄氣了：“我的媽呀！你是不是‘看穿我了？你知道我今天有些不講理？”

二嬸看著美女，竟然產生聯想。她剛才與人吵架了。二嬸親手做的豆瓣醬，是她在鄉下老家帶來的，給大兒媳一瓶，給小兒媳一瓶。她剛給大兒媳送去，再給小兒媳送。過馬路時，一輛車開來，剛下過雨，車輪卷起水花濺到二嬸身上。二嬸一慌張，手里的豆瓣醬瓶子落在地上，瓶子破了，豆瓣醬當然毀了。二嬸罵司機：“‘狗眼”瞎了，要趕去見閻王爺呀？”司機是個小伙子，給二嬸道歉。道歉值幾個錢？二嬸沖著小伙子要出拳。二嬸71歲，但身板硬朗。她守寡三十多年了，屬于潑婦型。年輕的她挑得起兩百多斤的擔子，獨自養大兩個兒子，兒子現在都出息了，一個副局長，一個副主任，眼下是副的，但肯定有長勢。她在鄉下不怕人，在城里也不懼人。二嬸要小伙子賠錢，小伙子給呀，扔給二嬸一百元。二嬸拒絕一百元，小伙子不想再加錢了。二嬸氣呀，伸手把車里的一袋柚子提出來，夠了，她扛起“戰利品”正要走，車里探出一位婦人的臉。二嬸認識那婦人，與二嬸的小兒子住在一幢樓。婦人忽然嘆息一聲：“大嫂，我看你這架勢有點得理不饒人，罵人罵得一張老臉都變形了?！眿D人主動放棄柚子的食用權，叫兒子走吧，車子開走了。

此時，墻上的美女攆著她看，甩都甩不掉，使她聯想到自己剛才的強勢和不講理，便不知所措了。

但二嬸不服氣，提著柚子又從左到右走一遭，從右到左返回來，墻上的美女依然看著她不轉眼。幾位行人也盯著二嬸笑，認為二嬸是精神有毛病吧？二嬸慌張了，立即離開大寧河街那條巷道。

二嬸沒回家，她扛著柚子去了小兒子住的那幢樓，見婦人在樓下刷籃子上的泥巴。二嬸腿腳利索，提著柚子跑過去，丟下柚子和一百元錢，轉身就跑。

二嬸的確是跑，跑得好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