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婆婆”替子還債，百萬包子見證誠信

文/正 裕

獨子意外身亡，生前做生意虧欠67萬元巨債，兒媳丟下債務和兩個幼小孩子遠走他鄉。兩位老人強忍喪子之痛，悲傷中挺起胸膛，替子還債，撫養孫子。拾荒、打零工、賣饅頭……4年起早貪黑，捏出包子饅頭約100萬個，用辛勞和血汗一分一厘攢錢還清兒子生前債務?！白觽高€”的責任與誠信，讓這對老人變得高大、偉岸。2017年11月17日，陳淑梅夫婦作為“第六屆全國道德模范”赴京受獎，受到習總書記親切接見。

獨生兒子意外身亡

63歲的陳淑梅老家在重慶銅梁區平灘鎮農村，丈夫李其云與她同歲。夫婦倆憨厚樸實、吃苦耐勞，家中只有獨子李道生。2000年，陳淑梅夫婦和兒子到重慶城里謀生，陳淑梅在一家公司食堂做飯，李其云在企業干力氣活。兒子在一處塑鋼廠跑銷售。李道生娶進媳婦，一家其樂融融，日子過得平靜幸福。

2004年10月，陳淑梅在重慶開了家包子店。2006年初，李道生跑銷售有了一定資金和市場，打算單干，自己開了家塑鋼廠，在銅梁城區經營塑鋼門窗，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李道生用積攢的錢在城區六順花園按揭了一套商品房，這讓老家鄰里鄉親十分羨慕。

隨著孫子李永星和李俊浩相繼出生，作為奶奶的陳淑梅樂不可支，她準備把包子店轉讓，回家安心帶孫子。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陳淑梅剛轉讓了店面，家中便接二連三出事。2009年，李道生的塑鋼門窗生意越來越冷清，虧損30多萬元。陳淑梅患上多發性肌炎，到重慶新橋醫院兩次住院兩個多月，用去醫療費近10萬，花光所有積蓄。兒子生意虧掉，妻子患大病，李其云眉頭緊鎖，滿臉愁云。

家里欠這些債，兒媳扛不住，經常和李道生吵，隨后拋棄孩子外出打工，一走就沒了音訊。2011年初，兒媳終于回來，陳淑梅一陣高興。沒想到，她回來竟是與兒子離婚。陳淑梅見不對勁，好言勸說媳婦看在孫子面上留下，但苦苦挽留無濟于事。離婚后，李道生一邊支撐生意，一邊幫建筑公司開水泥罐車。不久，李道生認識一位成都女孩，兩人相處僅1年。讓李道生心寒的是，2012年5月，女孩卷走家里所有錢消失了，讓這個日漸貧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2013年4月18日，李道生爬上水泥罐車整理物品，不小心從車頂跌落，頭部受重傷緊急送當地醫院搶救，不治身亡。得知噩耗，陳淑梅和老伴李其云當場暈厥……獨生子不幸離世，欠下一堆債務；兒媳離婚后遠走他鄉，兩個幼孫需要撫養。命運將陳淑梅原本幸福的家庭擊得粉碎，把夫婦倆拖入人生黑洞?！爸灰獌鹤釉?，這點債務全家齊心協力，還清不成問題?！标愂缑窚I流滿面地說。

那些天，陳淑梅和李其云眼淚都流干了，精神幾乎崩潰。但在兩個幼孫面前，老兩口還要裝得沒事一樣，眼淚只得背地悄悄抹，痛苦往心里藏?！拔覀冃睦锟帱c沒啥，不能影響兩個孫子?！标愂缑氛f，看著兩個孫子，她就感覺兒子還活著，不管多難，她和老伴有責任把孫子撫養長大。

聽說李道生出事，債主擔心賬收不回來，趕緊跑到陳淑梅面前出示借條?！斑@是你兒子借的錢，你可不能賴賬喲！”“你兒子房產證押在我這里。不還錢，我只有賣你們房子了?！泵鎸ι祥T討債債主，陳淑梅堅定地說：“請放心，只要借條上有我兒子簽字，我都認。我和老伴會盡最大努力予以歸還，絕不欠一分錢?！彪S著上門債主越來越多，尚處失子之痛中的夫婦倆這才知道，兒子生前竟欠下67萬元外債！“他之前做塑鋼門窗生意，知道生意不好，虧損些，但沒想到有這么多債務！”對陳淑梅來說，這些年她最怕回憶，但她偏偏常追憶起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拔抑?，兒子是不想讓我們操心，所以瞞著我和他爹，想去工地開水泥罐車掙錢還賬，沒想到……”陳淑梅夫婦肝腸寸斷。

悲涼父母承諾“子債父還”

一次，幾個債主拉扯20多人將陳淑梅夫婦和幼孫堵在屋里，甚至惡語威脅?！澳谴挝覀冎荒苓x擇報警?！崩钇湓坪完愂缑繁瘺鰺o奈地回憶。那段時間，是我們這輩子最痛苦、最黑暗的時刻?！皟鹤尤ナ?、債主逼債、兩個上幼兒園的孫子天天吵著要爸爸——道生去世前離了婚，孩子媽媽再沒出現，從未聯系，他們成了事實上的孤兒?！?/p>

這時，陳淑梅一個親屬提醒，“你兒子欠的錢，父母不必還。即便打官司，法院也不會受理。不用擔憂，用不著硬著頭皮‘扛’債?！标愂缑凡贿@樣認為，“不！誰掙錢都不容易，借條上有我兒子簽字，個別沒借條但能說出時間用途，我們都認！”面對債主，陳淑梅再次向大家鄭重承諾，一定掙錢還大家，不欠一分錢！只是還款時間要請債主予以原諒?！爸灰覀儍衫匣钪?，一天天掙錢還清?！?/p>

經過焦急等待，陳淑梅終于拿到兒子35萬元死亡賠償金，捧著賠償款，她感覺像是捧著兒子怦怦跳動的心臟?！暗媒o孫子留個窩，一家人有個落腳地方?！标愂缑愤€掉第一筆30萬元抵押大賬，將房子贖回來。另外5萬，歸還一位急等債主。還有32萬！對靠打工維持生活的陳淑梅夫婦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

李其云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搬進城，他不知怎么掙錢，只是幫企業干些體力活。兒子突然去世，對他精神打擊很大，隨著年齡增加，體力遠不如從前。幾個好心鄰居介紹他到工地打零工，零工沒活干，他又去撿破爛。每天晚上七八點才回家。有段時間李其云在一個工地幫人掏邊溝，一天能掙50元錢。李其云說，雖然每天回來都腰酸背痛，但想到干一天活兒，兒子欠的賬就可以少一點，心里也舒坦。

2013年5月，陳淑梅在小區街坊幫助下，到銅梁縣步行街一家洗衣店當起洗衣工。由于天天不停搓洗跟冷水浸泡，時間長了，她的雙手關節患病。這年冬，因長時間接觸冷水，陳淑梅雙手舊病復發，一沾水就鉆心地疼，沒錢不敢進醫院，實在忍不住，她就買點消炎藥和止痛藥緩解疼痛。丈夫看著很是心疼。

每月領到1400元工資，是陳淑梅最高興的時候。她把這些錢和老伴掙的錢存起來，替兒子還賬。夫妻倆將兒子借款債主和日期列了清單，先借的先還，湊齊一筆就趕快還掉。為了盡快還清兒子欠別人的錢，陳淑梅夫妻倆拼命干活。全家人節衣縮食，一分一厘湊，只希望替兒子還債?！懊刻熨I下市菜，孫子一星期才吃一回肉。雖然生活艱苦，不過孫子聰明，也很懂事?！睂O子畢意還小，每逢周末上班，她都特別擔心孩子安全。每次出門，陳淑梅只得把門鎖住，將永星、俊浩二人關在屋里。她一直想找個既能照顧孩子，又能掙錢的方法。

鄰居王守富和陳淑梅以前同村，看到夫妻倆為還債什么活都干，掃大街、發傳單、撿垃圾、替人洗衣服……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天，他跟陳淑梅說，你和老伴這樣干活，即便再“拼命”，這個債到猴年馬月才能還完??？你以前不是做過包子生意嗎，干脆在小區賣包子、饅頭吧！王守富一番話讓陳淑梅茅塞頓開，這正中她內心想法。

“對呀，我會包包子、做饅頭，可以擺早餐店掙錢，又能兼顧孫子，再也不用把他們鎖在家里了?！标愂缑废沧套痰卣f，包子生意是很合適的掙錢途徑，她同老伴商量后立馬就干。陳淑梅處境被龍門堤一家早餐店主得知，2014年春節前，好心店主送給陳淑梅一套蒸籠，讓她重操舊業。

捏出包子饅頭100萬

李其云聽說妻子重操舊業，一口贊成。這樣，陳淑梅在六順花園小區開起早餐攤。她選擇小區幼兒園門口那棵黃葛樹下擺攤。每天凌晨兩三點鐘，她就起床忙碌：燒水、揉面，包包子、捏饅頭。包子有幾種餡——醬肉、鮮肉、白糖，以及3種口味蔬菜。上籠蒸熟，煮稀飯，準備咸菜……五點鐘，李其云起床幫忙蒸第一批包子，六點左右兩人便彎著腰，幾步一歇將重達六七十斤、裝滿稀飯的大鍋從6樓小心翼翼抬到攤上，再回去將第一批蒸好的包子抬下樓。每天來回好幾次，家住6樓又沒電梯，夫婦倆全身常被汗水打濕。

準備停當，陳淑梅守攤，已有早起居民照顧。李其云回家蒸第二批包子，同時照顧兩個孫子吃早飯，他又將蒸好的第二批包子端下樓，接著送孫子去幼兒園，自己出門打零工。上午10點多，包子饅頭差不多賣完，剩下幾個陳淑梅作自己午餐，匆忙開始做下午賣的包子?！白疃鄷r一天要賣七八百個包子饅頭?！标愂缑凡涟杨~頭汗說。

由于陳淑梅所做饅頭、包子個大實惠，很快贏得顧客青睞，陳淑梅包子攤前時常擠滿了人。老兩口堅持用辛勞“替子還債”的故事慢慢傳開，照顧生意的顧客越來越多。銅梁不少居民每天繞路來買陳淑梅的包子，有時，個別顧客丟下10元錢，拿兩個包子就走，待陳淑梅招呼找錢，人早沒了身影?！袄先诉^得不容易，還這么有良心，我們應該多幫幫她?！碧崃藵M滿一口袋饅頭的市民王女士說。她住在陽光水岸小區，聽說兩位老人在替兒還債，很感動，每天寧可繞彎多走段路，也來買她的饅頭。也有機關、企業等單位食堂專門批量訂購。南門車站兩位70多歲的老人在報上看到陳淑梅一家情況，固定每周來買兩次包子饅頭，每次一買就是一大包。老人說，“買她的饅頭包子也算是支持他們早日還清欠債?！?/p>

如此多的好心人幫自己，陳淑梅感激得熱淚盈眶。同時，街道和社區了解到陳淑梅一家情況，替他們申請了低保，還幫助兩個孫子解決就近入學，免除學費，并供應營養午餐。感恩之下兩老口一門心思做包子饅頭生意，替兒子還債。

“沒想到陳淑梅夫婦說話算數，真兌現了承諾?！敝?，同住六順花園的張成美，也是兒子的朋友，借了6萬元給李道生。張成美說，李道生去世后，雖然陳淑梅老兩口承諾償還這筆錢，但他實際上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將近兩年時間里，陳淑梅用賣包子、饅頭賺的錢先后還了10次，硬是還清這筆錢，弄得張成美有些不好意思。

“這些年，我們小區居民幾乎每天早餐都吃陳淑梅的包子。小區孩子叫陳淑梅‘包子婆婆’”“‘包子婆婆’做的包子很好吃！”幾個小女孩眨著明亮的眸子天真爛漫地說。的確，陳淑梅的包子，個大、料好、味美，而且4年不漲價，當街上包子、饅頭早已漲價，其他包子賣到1元錢時，她仍然只賣5角?！拔覀內看蠹抑С?，所以要薄利多銷，這就夠了?！标愂缑氛f，這也算是她回饋各方關愛的樸素方式。2016年陳淑梅、李其云夫婦當選“感動重慶十大年度人物”。

由于每天做包子起得太早，陳淑梅長期得不到休息，她心臟不好，手膀、腰背等都有病痛。一次，她實在太困，竟在包子攤上睡著。陳淑梅每天至少包四五百個包子，有時甚至上千。四年下來，她和老伴捏出約100萬左右的包子、饅頭?？恐u包子掙來的錢，一角一分積累，慢慢還清了兒子債務。陳淑梅一個人在廚房忙的時候會偶爾想起兒子，然后淚流滿面。她哽咽說，兒子如果沒走，這時候一定像其他人一樣，睡得香甜。兒子生前很孝順，常常為她買喜歡吃的米花糖。如今她看到米花糖，睹物思人，難以下咽。陳淑梅說她認準一個理：替兒還債，是兒子創業借的錢，就是要讓兒子走得清清白白，不被人說閑話，讓孫子能挺胸做人。

到2017年2月，陳淑梅夫婦先后替兒子償還26萬元債務，還剩6萬?！耙ба?，將兒子生前欠的67萬元全還清，這4年多就算熬過來了?！毕氲郊磳⑻鎯鹤舆€清債務的陳淑梅，心里輕松許多。剩下6萬都是親戚，其中兩人主動提出，你們困難，欠的4萬元借款不用還了?！斑@不行，有了錢，一定要還?！标愂缑穲剔值卣f。2017年12月8日，當陳淑梅替兒子還清最后一筆欠款后，她興奮地到菜市場買了二斤肉、一條鯽魚、20個雞蛋，晚上做了桌五年來最豐盛的菜。兩個孫子歡呼雀躍，李其云樂呵呵喝著“老白干”，陳淑梅則躲在廚房偷偷抹淚，那是欣慰與喜悅的淚！100萬個包子（饅頭）包裹了陳淑梅夫婦多少心血與汗水？更見證了老兩口一份“子債父還”金子般的誠信！

“沒有政府，沒有好鄰居，我們一家可能挺不過來，也沒法為兒子還清欠款。這次有幸去北京見到習主席，親切地握了手，我和老伴很激動，這是大家共同的榮譽?！标愂缑纷旖穷澏?，拉過兩個孫子，與老伴一起，向歡迎她從北京頒獎歸來的領導和鄉親深深鞠躬。感慨萬千，雖然沒了兒子，但他們收獲了最好的鄰居，還有志愿者，“我一定要讓兩個孫子勤奮讀書，早日成才回報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