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與我

楊典潼

晚上整理電腦上的照片時，翻出了幾年前我演出時的劇照，這讓我想起了芭蕾舞曾經陪我走過的那些年。

年幼的我心中充滿了童話般的夢境，芭蕾舞就是白紗和舞鞋，能造就舞臺上完美的天鵝公主。為了這份美麗的憧憬，4歲的我每天與外婆不辭辛苦地往返于舞蹈學校與家之間的小路上，肩上那個裝著舞衣舞鞋的包似乎盛載了我的全部夢想。那時的我以為，當我穿上舞衣翩然起舞時，我就收獲了世界上最大的快樂。

芭蕾舞的基礎訓練枯燥乏味，下腰、拉韌帶、立腳尖……日復一日，相同內容。很快，苛刻痛苦的訓練就將我的那點熱情消磨殆盡，每天去跳舞都仿佛是在受刑。沒過幾年，我就不學了。曾經那些單薄的快樂，在殘酷的事實面前悄無聲息地破碎不堪。

誰都沒想到，那個沒有熬過初學舞蹈時艱辛苦澀的我后來會再次迷上芭蕾舞。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看了一場精彩的芭蕾舞劇。也許是因為年齡增長了些，此時的我已不僅僅陶醉于華麗的布景和服裝，更令我驚嘆的是演員本身。她們的眼神清澈而真誠，手勢舒展而高貴，那矜持的脖頸弧度，顯示出一個芭蕾舞演員內心的張力和激情。從她們的眼睛中，我看到了一些我從未見過的東西，那是一種獨特的美。瞬間，我被打動了。

由于我之前有過放棄芭蕾舞的經歷，父母對于再次讓我學舞蹈很猶豫。在我執拗的懇求下，他們終于同意了。

也許人更珍視自己辛苦得來的東西吧，我竟然咬牙把芭蕾舞這門最苦的藝術堅持下來了。有人說，跳舞真正的收獲不在于你掌握了多少技巧，而在于收獲了多少自信。你可以不把跳舞太當回事，但一定要把自信當回事。沒錯，因為芭蕾舞，我變得自信許多。

隨著課程一點點加深，我學到了極高難度的動作——揮鞭轉。當然，僅僅是連續轉4圈，與《天鵝湖》中經典的32揮鞭轉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然而這已足以把我難倒。

有幾次，摔倒在地上的我看著自己紅腫的腳尖、磨破了的膝蓋，也想到過放棄。但是，就甘心這樣了？我閉上眼睛，想起小時候別人在外面玩時，自己在家里邊哭邊練基本功；想起了同學們鼓勵的目光，老師贊美的表情；想起了與芭蕾舞相伴的日日夜夜，不覺淚水盈滿眼眶。我這才發現，那些輕盈的跳躍旋轉，那些細膩的腳尖碎步，早已于不經意間融入了我的靈魂，讓我難以割舍。

然而無比諷刺的是，當我克服了這樣那樣的困難，當我對芭蕾舞的熱愛與日俱增時，醫生卻突然告訴我，我不能再跳舞了。我聽不懂那些復雜的醫學術語，可至今仍能清晰地記得當時的心情，就像是一個船長辛辛苦苦訓練好了一船水手，卻失去了出航的目的地。

我想起以前看到過的一個對芭蕾舞女演員們的專訪，當時聽她們談及對芭蕾舞那種不惜放棄一切、用生命去愛的感情還稍覺矯情。如今自己親身經歷過了才明白，藝術真的是有著令人著魔、讓人癡迷的魅力。芭蕾舞之父巴蘭欽說，芭蕾舞是一種生活方式。我想，現在的我能夠理解她們了——當把芭蕾舞當成了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時。那個晚上，我抱著舞鞋哭了，因為我以為我和芭蕾舞的緣分盡了。

漸漸才發現，其實并非如此。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會忘記那些高難度的技巧，但芭蕾舞帶給我的淡定從容與堅持不懈永遠都伴隨著我。

在那幾寸見方的細弱足尖上，承載著的是千百年來人們對自己身體極限最具詩意的挑戰，是對藝術、對生活的熱愛，亦是那份清醒、執著與堅定。不論在什么時候遇到了什么事，芭蕾舞都會以這種方式陪伴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