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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書單“泛濫”之后

2018-12-18 09:05宗城
中學語文(學生版) 2018年9期
關鍵詞:格調書單觀點

宗城

書單年年有,新媒體時代特別多。如今,一個讀者收藏的書單比讀過的書多,已是司空見慣。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數據顯示,2016年,中國人人均閱讀圖書為7.86本。過去兩年,這個數值不會有大變化,但中國人人均收藏的書單,可能就遠超這個數值了。

書單市場巨大。筆者在運營出版社公眾號時對此感觸尤深。但凡是發布書單的日期,公眾號的數據都會比較好看,后臺每天也會有讀者主動催促,希望出版社和編輯多推薦圖書。于出版社而言,書單反而成為一個推銷新書、增強曝光度的平臺,但是這些新書的成色幾何,更多靠的是出版社自己的判斷力,很少會有書單組織者額外設置匿名評審會。所以,書單雖然多,可濫竽充數、敷衍了事的卻不少。

發布書單的初衷本是推薦好書、鼓勵閱讀,但隨著“書單經濟”的崛起,書單正慢慢變得不靠譜起來,成為跑關系、軟廣告的重災區。即便是由專業出版社、媒體推薦的書單,因為內部的人情因素,有時候也會鉆進一些名不副實的作品,在劃分名次的書單里尤其如此。

但很快,書單文化便迎合了讀者的取巧心理。相當一部分人看重的是書的裝飾作用、書的觀點,他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一本書講了什么、有什么意義。書籍被視為一種攝取別人干貨和觀點的工具,而書單,顯然就成為按圖索驥的便捷手段。

于是,書單的流行成為一種必然。在稍縱即逝的現代人生活中,騰出一周時間細讀文本顯得過于奢侈。尤其是上班族,總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挑選出最符合自己期待的圖書,并提煉出這本書最精煉的觀點,這樣一眼掃過去,就顯得自己讀過了,然后便可以在豆瓣標記讀書、轉發朋友圈,到年末,再曬一曬自己的閱讀記錄,收獲一種心安理得的參與感。

其實大部分書并不能讓人學到新知識,只是用一種新鮮的語言模式“新瓶裝舊酒”。很多時候,閱讀的樂趣不在于顛覆三觀,而是沉浸在作者獨特的敘述語言之中。換句話說,重要的不是閱讀的結果,而是閱讀的過程。例如林奕含的代表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本書的觀點并不新,無論是對性侵的看法,還是對“話語即權力”的探討,在納博科夫乃至更早的作家的筆下,都已經被詮釋過了。但林奕含用自己獨特的口吻,將這一舊話題又重新提煉出來,市場的反映則證明,這本書的語言十分成功。

書單的流行,還有一點在于滿足了大量國人的格調追求。保羅·福塞爾在《格調》一書中提出這么一個觀點:在社會上,底層試圖裝扮為中層,中層試圖裝扮為上層,上層試圖裝扮成頂層,頂層身處食物鏈頂端,卻不愿被關注,于是扮作底層。而區分底層、中層、上層和頂層的重要標志就是格調,也可理解為“品味”二字。那怎么突顯出自己階層較高又富有品味呢?《格調》援引法國后現代大師羅蘭·巴特的一段話作為注解,那是在羅蘭·巴特談到自己所希望的理想生活時說:“有點錢,不要太多;有點權力,也不要太多;但要有大量的閑暇?!睂γ娴挠浾邌査骸澳悄憧释玫降拇罅块e暇用來做什么呢?”他說:“讀書,寫作,和朋友們交往,喝酒(當然是葡萄酒),聽音樂,旅行等等?!?/p>

即便功利一點來說,如果只是想要修煉出讀書人的格調,光靠書單也是不成的。曹文軒說的話在理:“讀書人的氣質是由連綿不斷的閱讀潛移默化養就的。有些人,就造物主創造了他們這些毛坯而言,是毫無魅力的,甚至可以說是很不完美的。然而,讀書生涯居然使他們由內到外獲得了新生。依然還是從前的身材與面孔,卻有了一種比身材、面孔貴重得多的叫‘氣質的東西。我認識的一些先生,當他們安坐在藤椅里向你平易近人地敘事或論理,當他們站在講臺上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地講述他們的發現,當他們在餐桌上很隨意地詼諧了一下,你會覺得這些先生真是很有神采。此時,你就會真正領略‘書卷氣的迷人之處?!?/p>

比起書單,還有另一種不常被人提起的方式,雖然不顯山不露水,卻是一個效果不錯的法子,那就是欣賞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重點引用的書目。作品的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有時候也是隱藏的“書市”。因為,作品是作者的命根子,關乎作者的面子和里子,當一位嚴肅的作者認真對待自己的作品時,他的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其實都是鑄就作品的一部分。尤其是經過編輯、同行、出版社層層把關的作品,對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更是講究。

只是,把書當作擺設的人,也就很難留意這些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了。

(選自光明網·文藝評論頻道,2018年7月6日)

【解 讀】

書單已經不是新鮮物,“年年有”寫出了它的普通、普遍、普及,但“特別多”卻是新媒體時代書單的特殊現象。作者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卻并沒有列舉書單的具體數目或者繁多的發布者,因為這沒法完備地統計;而是巧妙地將中國人人均收藏的書單數和圖書數相比較,給人以直觀的印象。為什么說這種方式巧妙呢?因為書單和圖書本身并無可比較之處,但人均圖書閱讀量是長年刺痛國人神經、傷害民族自尊心的一個文化指標,有奪人眼球之效。作者創新性地將兩者聯系起來,就挖掘出了一個吊詭的閱讀現象:讀者更多的是收藏書單,或者說閱讀書單,而不是閱讀圖書。

導致這種情形產生的緣由是什么呢?作者先從書單市場、書單經濟和書單文化三個角度來論述,論述對象由表及里、由實入虛,論述范圍由狹到廣,論述程度由淺入深:

作者通過自己運營出版社公眾號的親身經歷,從讀者和出版社兩方面對書單的需求正面論述書單市場巨大,但也從反面談到了書單的公正性不足,有不少濫竽充數、敷衍了事。再論述“書單經濟”使書單的發布與其初衷背道而馳,作者所例舉的種種“不靠譜”現象,是對上節書單公正性不足的擴展。又指出書單文化迎合讀者取巧心理,讓人能按圖索驥,在最短的時間獲取著述者的觀點。

其實這部分也為我們指出了書單流行的外部原因。接著作者便通過分析讀者的閱讀動機,探尋書單流行的內部原因,這也是文章論述的主體部分。

如果說“取巧”二字含有批評意味的話,此處作者卻對讀者的閱讀行為抱有理解:節奏快、細讀時間少,借助書單可以在最短時間挑出最想讀的書,獲得最精煉的觀點。但理解并不代表作者贊同這樣的閱讀方式,他以林奕含的代表作為例,論述了大多數的閱讀并非獲得新的觀點,而是體驗獨特的敘述語言。很顯然,書單閱讀與此背離。通過這種閱讀“獲得參與感”,這是作者分析的第一種閱讀動機。

格調追求是作者分析的另一種也是更深層的閱讀動機。他先援引《格調》一書中保羅·福賽爾的觀點,論述了人們有格調追求的普遍心理,以羅蘭·巴特的一段話說明讀書是表現格調的一種方式。然后借助曹文軒關于閱讀涵養氣質的一大段話,從反面論述了書單閱讀修煉不出讀書人的格調。

既然書單閱讀無法讓人有獨特的體驗并獲得想要追求的格調,那么這樣的閱讀就是無效的。有效的閱讀方式是怎樣的呢?作者在文章的結尾介紹了一種有效的閱讀方式——隨著作品中的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去閱讀;最后又順勢一擊,諷刺了書單閱讀者只是把書當作擺設而已,他們并不關注作品的內容,隱約透露出作者對書單閱讀現狀的憂慮和喟嘆。

總之,面對一種文化現象,作者不僅敏銳地尋找到了論述的切入方式,更是由外而內層層剝筍、挖掘出書單閱讀的本質,論述周密,條理清晰,引用和例證不僅有良好的論證效果,也有很強的說服力。文章告訴了我們真正有效的閱讀方式,也促使我們反思自己的日常閱讀。

[作者通聯:江蘇無錫市輔仁高級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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