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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第十四行詩

2019-04-27 01:33紀南方
花火B 2019年3期
關鍵詞:陳述

紀南方

作者有話說:我寫過女孩子暗戀少年,很少寫少年的暗戀,這份暗戀像一簇短促的火苗,本來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可是,她是風,在與她的相處中,火勢燎原,一發不可收拾,好在,多年以后他們還能在一起,他也能聽喜歡的姑娘說一句“謝謝你愛了我許多年”。

把我余下的歲月,全部還你。

01 拿你來換

“蔚藍,把鼓風機開大一點!”

“已經最大了!”

我皺著眉頭蹲在地上,鼓風機的風開得極大,聲音在里面震顫,透露出幾分無奈,“導演,這里海拔太高,空氣太稀薄,我們的熱氣球無法達到起飛的要求?!?/p>

導演叼著煙蹲在一塊石頭上,其他工作人員都站在一旁一籌莫展。他往四周掃視了一圈,最后定在我的身上,我被他看得打了個激靈,脫口而出:“想都別想!”

導演咧嘴一笑:“你看,我還沒說話呢,你怎么先急著拒絕了?”

我哼了一聲,他不過是看我跟隔壁訪隱組的導演認識,想讓我去借他們的無人機。且不說我與訪隱組導演陳述五年間聯系全靠同學聚會,光憑我們兩組是競爭關系,他都不會借給我們。

年前,草莓電視臺舉辦比賽,獲獎者可報銷拍攝的全部費用及十萬元現金,我們組挑選了以長安為背景的終南山,主要是探訪終南山隱士。好死不死,我們撞上了另外一組,而且是撞題材、撞背景。

令人不平的是,訪隱組根本不差錢,拍攝遠景近景的設備齊全,而我們組是出了名窮,想做個熱氣球拍遠景,結果它根本飛不起來。

迫于導演的淫威,我最后還是硬著頭皮去找陳述了。他們組在山上扎營,帳篷圍成一個圈,此時瀕臨黃昏,帳篷里亮著燈,從里頭隱約傳來說話的聲音。我在陳述的帳篷外扭捏輾轉了半天,直到聽到后面傳來一聲輕咳,才受驚地回過頭。

陳述站在我的后面。

他應該剛剛爬完山,眉峰沾染了一些霜雪,略顯凜冽,我的心猛地快速一跳,下意識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沒站穩,直接跌進了他的帳篷。

陳述:“……”

我大窘,好在這幾年鍛煉得臉皮也厚,故作鎮定地問:“你不進來嗎?”

陳述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彎腰進來,盤腿坐好,一言不發地抬起眼看我。我咽了咽口水,架不住這種沉默,開始找話題,一半的話都被他輕飄飄的一聲“嗯”擋了回去。

寒暄了五分鐘,我終于坐不住道清了來意。陳述淡淡地嗯了一聲,待我眼前一亮,他又說:“不行?!?/p>

頓時他的話如同一盆涼水澆下來,把我的希望也澆滅了。我悻悻地撇撇嘴,想來也不會,我雖然與他是舊相識,同桌一場,但他向來不搭理人,我跟他那點同桌友誼本來就沒多少,五年里又甚少聯系,他還能記得我已是萬幸了。

我一看不行,垂頭喪氣地就要回去,還沒起身,陳述再度開了口:“拿你來換吧?!?/p>

我啊了一聲,有點蒙。

陳述抬眼看我,帳篷里要比外面溫度高,落在他發上的霜化成水滴落下來,眉眼顯得澄澈,登山裝利落,干凈得像十八歲的少年。

他一字一頓地說:“你留在我這里,無人機借出去?!?/p>

我顫巍巍地說:“那無人機回來……”

陳述說:“那你也不能走了?!?/p>

我愣在了原地,看著陳述那張一本正經的臉,開始回憶,我是不是什么時候得罪過他。

02 你昨天沒來

事實上,我那時雖然與陳述是同桌,卻極少跟他說話。一方面是我為了跟閨密聊天,整天找人換座位,另一方面哪怕我不換座位,他也總是趴在桌上睡覺,就連課代表來收作業,他也頭都不會抬一下,一般都由我代勞。

我不走心地拍了拍身邊的人:“喂,交作業了?!?/p>

旁邊理所當然沒動靜,我又拍了拍他,喊了一聲,依然沒動靜。我忍不住轉過身,湊近,少年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襲來。他抬起了頭,目光茫然,逐漸轉為沉靜。

我們離得有點近了,他的眼眸像黑夜里的星星,極亮、極好看。我不自然地往后撤了撤,重復:“交作業了?!?/p>

陳述垂下眼簾:“沒寫?!?/p>

我把我的數學作業翻出來推給他,他看了我一眼,默不作聲地開始抄寫。我看他那慢吞吞的樣子,又跑去跟課代表說寬恕他一節課。

我回到座位,看見他看著我,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說:“別客氣,誰讓咱倆是同桌!”

陳述低下頭,目光落在我放在他肩頭的手上,不輕不重地說了句“謝謝”,依舊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我破天荒地對他感興趣,上課的時候,忍不住給后桌的傳字條:“平時跟你們打球,陳述也這樣嗎?”

沈河的字條回傳給我的字條正中我的課本上,我嚇了一跳,偷偷摸摸地打開:“哪樣了?”

我看了陳述一眼,我說的,自然是他總是一副愛搭不理的中二樣子。

沈河在字條上打了個大大的問號:“對我們是挺愛搭不理的。但是,中二我不同意,他打球確實打得好?!?/p>

我向來不喜歡戶外活動,體育課能避就避,像其他女同學在籃球場上遞水、喊加油從來沒有過,自然不知道陳述在籃球場上的颯爽英姿。

我戳戳陳述,低聲問:“陳述,你放學去打籃球嗎?”

陳述拿著筆的手頓了頓,卻并不想回答我。許是我的眼神太過殷切,他才嗯了一聲。我撇了撇嘴,說:“我都問你了,你這個時候應該邀請我去看,知道嗎?”

陳述微怔,眉頭卻又皺了起來。我生怕他說話太大聲驚動老師,連忙從作業本上撕下一張紙,寫:“看在我給你抄作業的分上,讓我去看你打籃球唄?”

我把字條推給陳述,裝作認真聽講的樣子。

一會兒,陳述悶悶的聲音傳來:“隨便你?!?/p>

我心想,籃球場又不是你家開的,可不就是隨便我嗎?!哪承想,放學后我被班長留下來整理資料,再出門時天早黑了。校園一片寂靜,只有幾盞路燈發出微弱的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似乎聽到籃球場上有動靜。

但,我轉念又一想,都這么晚了,籃球訓練肯定早就結束了。我是沒心理負擔,然而第二天看到陳述時,卻莫名地心虛了。我干巴巴地笑了笑,斥責了班長壓榨人,又補充:“太可惜了,昨天沒看到你打籃球?!?/p>

陳述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眼眸微動,淡淡地開口:“我等你了?!?/p>

我心里咯噔一聲,正要解釋,陳述又趴在課桌上,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沈河朝我使了個眼色,壓低聲音:“昨晚我們都走了,陳述單獨留下來加訓的?!?/p>

頓了頓,他又補充:“不過是因為馬上要比賽了,跟你沒關系?!?/p>

03 騙你的

就是因為沈河這句話,我對陳述的內疚頓時煙消云散,但還是傳了張字條塞到他的臂彎里。

陳述比我想象中能睡,一口氣睡了四節課,連午飯都沒起來吃。

以至于我吃午飯的時候,還在擔心陳述會不會睡出病來。沈河咬著饅頭:“蔚藍,你是不是太關注陳述了?”

我下意識地反駁:“哪有?!”

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緋聞滿天飛是正常事,而我整日忙著玩,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冷不丁被人指出來,心里頓時嘀咕起來,回去看陳述,怎么看都覺得他像小說里的男主。

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了,陳述眉梢一動,淡淡的目光移過來,帶著疑問。他的校服袖子卷起來,手中轉著筆,眉眼慵懶,硬是把藍白相間的寬大校服穿出幾分放蕩不羈了。

我連忙轉了目光,又覺得磨不開面,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說話,就聽到講臺上有人敲了敲黑板。沈河站在講臺上口若懸河,說元旦放假前那晚全體教職工會,他提議在班里瞞著老師辦個聯歡會。

全班全票通過。沈河心情大好,跳下講臺,見陳述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嘿了一聲:“陳述,要不要一起玩?”

陳述眉頭微皺,嘴唇微動:“別打擾我睡覺?!?/p>

雖然怕被老師察覺,不敢玩得太起勁,但畢竟是聯歡會,吵鬧是必然的。眼見著要收不住了,我下意識地看了陳述一眼,他正靠著墻轉動筆,眉眼懶散,情緒莫名。

我竟然有點怕打擾他,在下個自由節目時,抱著吉他上了講臺。

誰知道我才開嗓,在角落里打瞌睡的陳述突然起身,板凳應聲而倒。我嚇了一跳,目光在彩燈閃爍的空氣中與他的交織在一起,他垂下眼,揣著口袋就往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他頓住腳步,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說:“唱得不錯?!?/p>

整個教室里的空氣都安靜了幾秒。

陳述這句莫名其妙的夸贊弄得我的心跳不穩。我接連唱錯了幾個調,后知后覺地臉紅。在一陣起哄聲中唱完,我下了臺就抱著吉他出去找陳述。

正值上課時間,校園里空蕩蕩的。遠遠地,我看到陳述背對著我站在跑道上,他站得筆直,教學樓上的燈反射在操場上,黑暗潰散至遠處,唯有他站在光影中,側臉微抬,極為動人。

我覺得自己在做夢,走到他面前,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

陳述默不作聲地看著我。

我繼續說:“你說我唱得好聽,為什么不聽完?”

陳述往前走,聲音冷淡:“我困,出來清醒一下?!?/p>

我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第一次覺得他這副冷淡的樣子可愛極了,費了嘴皮子逗他:“同桌,你為什么天天都在睡覺?你晚上去干什么壞事了?嗯?喜歡聽我唱歌嗎?要不要我唱給你聽?”

陳述的腳步猛地一頓,寡淡的眼中浮現一抹笑意,他說:“好?!?/p>

那是首再俗不過的歌了,卻因為身邊坐了個人,竟多了幾分旖旎。我一曲唱完,陳述沉默了片刻,說:“其實我每天晚上都在學習?!?/p>

我眨眨眼:“???”

陳述:“為了降低你們的警惕性,我都是偷偷學的?!?/p>

我大驚:“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陳述看了我一會兒,嘴角忽地勾了勾,揚起一抹笑意:“騙你的?!?/p>

陳述笑起來時,如冰雪消融,枯枝生芽,眼中璀璨的星光點亮了無邊的黑暗。我一時看呆了,手中的吉他頓時脫了手。

陳述:“……”

04 她……是個小騙子

陳述沒等我仔細思索哪里得罪他了,便把無人機放在了我的手里。他們組扎營的地方離我們不遠,但山路崎嶇,上山下山更難,我擔心摔著無人機,走得更小心。

陳述默不作聲地跟在我的后面,我緊張得不知道怎么下腳,回過頭說:“就……就送到這里吧,我知道路?!?/p>

陳述看了我一會兒,說:“我跟你一起去?!?/p>

我實在不想讓他看到我們劇組的窮酸樣,強撐著笑臉:“不用了吧?”

陳述不顧我的婉拒,越過我往下走,淡淡的聲音飄過來:“你在我這里沒有信用額度,我怕你騙我,不回來了?!?/p>

我覺得陳述這話太沒道理了,且不說我沒騙過他,就算想騙,他也沒給過我機會。礙于有求于人,我把這點委屈咽下,一臉不情愿地跟在他的后面。

如我所料,導演對陳述提的要求沒有任何的異議,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去那邊好好學習?!比缓?,他放低聲音,道,“順便看看他們拍了什么,及時匯報?!?/p>

我無言,在陳述示意我一起走的時候,說:“我們導演讓我過去當間諜?!?/p>

“……”陳述說,“好?!?/p>

我強調:“我們兩組現在拍的是同一主題,要一起拿去比賽的?!?/p>

我好心提醒他,他卻只是哦了一聲,便不再提這個話題。我咬牙,恨恨地跟他回去了。

直到陳述這組開始拍攝了,我才知道他為什么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陳述工作的時候比平時嚴肅,眉頭皺著,退去了冷淡,裹挾了一身的凌厲,話不多,但每一次都直擊要害。山里環境惡劣,半天下來,每個人都被山風吹蒙了,哆哆嗦嗦地捧著茶喝,他蹲在顯示器前來回看拍攝內容。

我見多了懶散的陳述,看著這么認真的他,覺得新奇,忍不住向身邊的人問起。

正好問到一個女孩,她望著陳述的眼里滿是熾熱:“我們陳導最能吃苦了,也最較真,去年在可可西里拍紀錄片,半路上下了雪,打在人身上可疼了,陳導硬是在風中挺了半個小時,拍攝了在雪中奔跑的藏羚羊?!?/p>

我半信半疑:“真的嗎?我跟陳導是高中同學,他天天都在睡覺,最后能考上中戲,我也挺驚訝的?!?/p>

女孩臉一黑:“胡說,陳導說,他高中成績不好,是因為心里裝著人?!?/p>

我正要反駁,便見陳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瞥了我一眼。我想也沒想,立刻狗腿地把手中的杯子遞了過去,遞到半路想起這是我的杯子,連忙又撤回。

準備接杯子的陳述:“……給我?!?/p>

他的語氣強硬,我的行為不受控制,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把水喝完了又去忙了。那女孩碰了碰我,問:“你知道陳導高中心里想著誰嗎?”

我底氣略有不足:“誰?”

據說,陳述提起這個暗戀的人時,是在一次慶功宴上,正值春風得意,他喝了酒,在慫恿下吐露真心。

我仿佛能想象到,當時的陳述靠在椅子上,微醺的臉,襯衫扣子解了兩顆,堪堪露出細長精致的鎖骨,夾著煙的手微微彎曲,他彈了彈煙灰,輕笑——

“她……是個小騙子?!?/p>

聲線依舊冷淡,卻分明地聽出了幾分埋怨與眷戀。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里,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05 我有放不下的人

陳述這邊的劇組資金充足,做什么都有條不紊,我跟里面的人漸漸混熟,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倒是陳述,每天忙得腳不沾地,跟我說不到三句話。

陳述做事認真,下雪天也往外面跑,頂了一身風雪回來,說:“有位隱士要上山閉關,我借了他家的廚房做飯。他說我們可以隨意參觀?!?/p>

這些天來,大家吃的多是罐頭和壓縮食品,這會煮了粥喝得眼淚汪汪的。

我捧著粥碗靠在門邊,打量著隱士的家。隱士看破紅塵,對舒適度自然沒什么追求,大冷天里也只有一床破舊的被子。我看著心酸,喃喃:“值得嗎?”

旁邊有人應:“嗯?”

我抬起眼,見陳述站在我面前,他跟我一樣捧著粥碗,眉眼干凈,見我不說話,他又斂了眉。我這才回過神來,卻答非所問:“如果有機會,你會選擇來做隱士嗎?”

陳述搖了搖頭:“不會?!?/p>

“為什么?”

“紅塵中,我有放不下的人?!?/p>

陳述說得極慢,幾乎是有點艱難。我突然想起他暗戀過的女孩,八卦:“我聽說你高中有在意的女孩,是誰???我認識嗎?是我們班的嗎?”

陳述緩緩道:“你不知道嗎?”

我疑惑地嗯了一聲:“我怎么會知道?!”

陳述沒再說話,他看向外面,側臉微冷。我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這里討沒趣了,撇撇嘴也沒追問。下午的拍攝是要往山上走,我留下來打掃衛生,等收拾好了再上去。

陳述臨走前不放心地問:“收拾好了,你會上去嗎?”

我對隱士的家格外好奇,又得了主人首肯,自然想到四周觀察一番,敷衍地點了點頭。等收拾好后,我便翻起了書。

雪是悄無聲息下的,深山的雪愈下愈大,幾乎讓人寸步難行。

我本是不急的,但眼見天色漸黑,風雪號叫著敲打著門板咚咚作響,一瞬間,妖魔鬼怪在心頭過了一遍,立刻就膽戰心驚起來。

砰砰砰!

“蔚藍!蔚藍!”

叫喊聲伴隨著強硬的敲門聲在門外響起,我打開門,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眶立刻就紅了。

是陳述。

他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身上落滿了雪,狼狽不堪。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他釋然地松了口氣,隨即,像是認命般地閉了閉眼,一伸手把我抱在了懷中。

他喉結微動,啞著嗓:“騙子?!?/p>

我愣了:“什么?”

他卻忽然惱了,推開我,紅著眼質問我:“你怎么答應我的?收拾好了就上去?你上去了嗎?你找我了嗎?你在干什么?”

我呆呆地聽著陳述的質問,辯解的話在喉嚨里翻滾,張口卻變成了:“……對不起?!?/p>

陳述愣了一下,他反手關上門,卷起袖子,往我眼前伸了伸:“我受傷了?!?/p>

陳述的傷是在來的路上摔的,手臂流血了,蹭在袖子上,幾乎染紅了整條袖子,看著可怖。我跑外景多了,這點傷本應該是見怪不怪的,但見陳述眉頭都不皺一下,我的心頓時像被人用針扎了一下,疼痛緩慢地在心口蔓延。

陳述說了句話,我沒聽清,發蒙地看向他。他抽出手腕,坐到窗邊的桌前,說:“雪應該不會停了,明早再回去?!?/p>

山里沒信號,僅有的一根蠟燭搖搖欲墜,陳述背對著我,他面前的窗外雪花簌簌地落下,像一幅山水人家的水墨畫。

我呆呆地看著他:“真好看?!?/p>

陳述側了側臉:“什么?”

我沖他笑,走過去跟他并排坐在一起,懷念道:“當時我們一起上學的時候,你天天睡在我旁邊,永遠都是那副海棠春睡的模樣,也是慵懶的樣子,特別好看?!?/p>

陳述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沒說過?!?/p>

我咦了一聲:“我沒說嗎?我說過很多遍好吧?!”

陳述看了我一眼,心情不錯的樣子,我安下心來,閑不住,就開始哼歌。是熟悉的曲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碰了碰他的胳膊:“陳述,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躲起來偷偷唱歌,被我逮到的事情嗎?”

果然,我看到陳述的臉色微微一變,他說:“不記得?!?/p>

06 安靜如風,自在如風

我覺得陳述肯定記得。

那時候正值春暖花開,學校里高考氣氛凝重,沈河向來閑不住,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非要讓我陪他去春游。

我咬著筆皺眉看書,心不在焉地敷衍:“就我們兩個嗎?”說完,我抬頭看到陳述醒著,喊他,“陳述,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現在花開得可好了?!?/p>

陳述是初醒,睡眼模糊地呆愣了一會兒,聲音冷淡:“不去?!?/p>

我聳了聳肩。沈河已經聯系好了人,一行人丟了書本去踏春,我愛跑又愛鬧,公園里游樂設施又多,等我從跳樓機上下來的時候,他們都沒影了。我也不介意,買了串糖葫蘆,一邊吃,一邊逛,專揀僻靜的小路走。

我是在最僻靜的草坪上發現陳述的,彼時他換下了校服,穿著一件橙粉色條紋襯衫,袖口挽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他閉著眼靠在墻上,似是在唱歌。

我靠近他,是我當時在操場上唱的那首——“晚風吹動這竹林,月光拉長了身影”。他輕輕打著節拍,安靜如風,也自在如風。

我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誰知道陳述忽然睜眼,嚇了我一跳。我轉身就要跑,一不留神絆到石頭,摔倒了。我疼得倒吸了口冷氣,連忙坐起來,眼睛一閉,覺得丟人丟大了,喊道:“陳述,你別管我,你走吧!”

我感覺到陳述在看我,更覺得沒臉見人,正要繼續說話,一片陰影覆蓋下來。我抬起頭,見陳述的臉漲得通紅,問:“你什么時候來的?”

我訥訥地開口:“你唱歌的時候?!?/p>

陳述問:“你……聽見了?”

見我點頭,陳述更覺得惱了。我連忙捂住眼,說:“不就是唱首歌嗎?我都給你唱過了,聽你唱兩句怎么了?!我不看還不行嗎?!”

陳述杵在原地不動彈。我生怕他真的走,可憐巴巴地眨眨眼:“我的腳好像腫了,走不了?!?/p>

陳述皺著眉頭,還是蹲下來看我的腳踝,果然腫了。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中閃過一抹心疼,我愣了一下,剛要說話,他又低下了頭,碰了碰我的腳。

我立刻想起正事,耍賴:“都怪你。我現在是走不了路了,你有兩個選擇。一背我,二……”

“我選二?!标愂稣f著,伸手操起我的腿彎和腰,一下子將我抱了起來。我驟然離地,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就摟住了他的脖子。

他繃著張臉,面不改色地抱著我在公園里走。我臉皮也不薄,卻覺得胸膛里的心跳越來越快,忍不住動了動。

陳述低下頭:“不要動?!?/p>

他說話時胸腔震動,挨著我的手臂,酥酥麻麻的,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陳述把我送到診所,醫生說最好三天不要下床,我平時磕磕碰碰慣了,沒那么嬌貴,第二天就蹦跶著去上學了。

倒是陳述的眉頭皺了又皺:“你怎么來了?”

我無所謂地翻開書:“都是小傷。不過——”我糾結著轉過頭看他,“陳述,你現在一接近我,我這個心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怎么回事?”

陳述怔了怔,下一秒,他把他的桌子往旁邊挪了挪。

我:“……”

07 我當時應該喜歡你

許是怕我覬覦他的美色,從那天開始,他就不理我了。我納悶了,問沈河,我做錯了什么。沈河一臉恨鐵不成鋼,拍著籃球問我:“你是不是喜歡上陳述了?”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沒有啊?!?/p>

沈河冷笑:“那你臉紅心跳什么?”

我也生氣了,說:“我就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跑去問他的!”

沈河無言地看著我,干脆轉身去打籃球了。夏日陽光烈,沒一會兒我就受不了了,想回教室,便聽到一陣歡呼聲傳來。

只一會兒,陳述已經接過了籃球,在籃球場上奔跑起來。

陳述一掃往日的懶散,機敏利落,籃球在手中旋轉,落地,傳送,他再縱身一躍投籃,進球。他迎著陽光笑了,肆意橫生,少年意氣。

我看著眼眶發熱,上課的時候也不找人換座位了,把桌子跟陳述的并到一起,小聲說:“陳述,你剛剛在打球的時候帥爆啦!”

陳述趴在桌上還沒睡著,聽到我這句話,他的背脊似乎僵了僵,慢慢地側過臉,說:“你還臉紅心跳嗎?”

我愣了愣,不知怎的,隨口說謊:“不了?!?/p>

陳述抿了抿唇,嗯了一聲。我見他這樣,忍不住跟他搭話:“陳述,你體育那么好,怎么不當體育生?以后去打籃球,說不定能打進NBA?!?/p>

“我參加了藝考?!标愂稣f完這句話就趴下了,無論我怎么驚訝、怎么詢問,他都不再理我。

我被他這一出弄得心癢癢,下課后拉著沈河追問。沈河笑我:“還說不喜歡?!”

我不反駁,問:“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和陳述好歹同桌一年半了,你都不知道他喜歡什么?”沈河把一沓照片扔給我。

我確實不知道陳述喜歡攝影,他的拍攝風格多種多樣,有黃昏里的深巷,有飛躍水面的海鷗,有色調極曖昧的、干枯玫瑰色的窗紗,有操場上肆意奔跑的少年。

據沈河說,陳述喜歡拍夜景,所以才常常睡眠不足。

我看著這些照片,喃喃:“你說,我的畢業照讓陳述幫我拍怎么樣?”

沈河:“……”

讓沈河沒想到的是,陳述竟然同意了。畢業典禮那天,我和陳述坐得不遠,校長剛開始講話,我便開始朝他使眼色。

陳述睫毛輕顫,愣是不肯分給我一個目光。我四下看了看,偷偷溜出去時在他的后背上敲了一下。結果出去后,我左等右等,不見他出來,又溜進去扯著他的手跑出去。

我拍了拍他:“不是說等我的暗號就出來嗎?”

陳述嗯了一聲:“可是你沒告訴我,暗號是什么?!?/p>

我大窘,連忙轉移話題,拉著他往操場上跑。

陳述的鏡頭里,我一直在色調溫柔的光影里,我捧著單反相機坐在操場上嘚瑟。陳述沉默地看著我,忽然說:“江蔚藍?!?/p>

我漫不經心地仰起頭:“嗯?”

他問:“……你考哪里?”

我笑著說:“你拍照那么好看,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北京,讓你天天給我拍照?!?/p>

陳述說:“好?!?/p>

后來,我再想起陳述,總覺得陳述是玩藝術的,骨子里是孤傲的,所以每天在學校里睡覺,不愛與人打交道。但是,我再仔細想想,陳述對我幾乎是有求必應,總是平平淡淡地說一聲“好”,然后默不作聲地完成。

“你沒來?!标愂鐾蝗徽f話,打斷了我的回憶,他轉過身,定定地看著我,“你說你會來北京,但是你沒來?!?/p>

我微微訕笑:“我也想來啊,這不是沒過分數線嗎?!?/p>

空氣突然安靜,窗外的下雪聲清晰起來,雪花小聲地拍打在窗戶上。我舔了舔唇,說:“陳述,我覺得我當時應該是喜歡你的?!?/p>

“……”

“就是臉紅心跳,是因為喜歡你?!?/p>

08 還你

那天晚上,我和陳述到底沒等到雪停,訪隱組的人在營地等不來人,直接組隊上來尋了。隱士的家頓時又熱鬧起來,我隔著人群看向陳述,他專注地看著雪,偶爾向來問候的人扯出一個寡淡的笑。

——極好看,像我十八歲時喜歡的樣子。

陳述沒有回應我遲了五年的一句“喜歡”。次日雪停,他們不想辜負這場雪,從天蒙蒙亮就開始熱火朝天地進行拍攝,被還回來的無人機飛上空中,鏡頭拉遠,茅屋漸漸隱在山脈中,雪白色放大,在晨曦中格外醒目。

隨著這場雪,訪隱組的拍攝進度接近尾聲,我趁著陳述在跟同事商討事情,悄悄溜了回去。導演一見我回來了,喲了一聲:“那邊進度怎么樣?”

導演是高我兩屆不同系的學長,跟陳述科班出身不同,他是野路子,但有股韌勁。我跟他混得熟了,走過去跟他蹲在一起,說:“今晚拍完,明早出發?!?/p>

“科班出身就是不一樣?!睂а蔹c燃一根煙,說,“有沒有學點實用的?”

我沒說話。導演繼續說:“你別不樂意,是那邊的陳導讓你過去的。他給我發消息,說只要你過去,無人機白送。我說我不要無人機,讓你過去學點東西教給我,他直接同意了。我說,你們高中同學的情誼這么堅固???”

導演后面又啰唆了些什么,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陳述說過的話——“騙子”“你沒有來”“她……是個小騙子”。

一瞬間,我醍醐灌頂,猛地起身,不顧導演在我后面喊我,跌跌撞撞地就往訪隱組跑,不知道跌了多少跤,雪鉆進衣領里,冰涼一片,我捧著一顆熾熱的心走到了陳述的面前,氣喘吁吁地看著他。

萬籟俱寂,其他人都窩在帳篷里聊天,只有他蹲在雪地里擺弄著器械,沒有察覺我來。

我慢慢地走過去。他怔了怔,抬起頭,又皺起眉:“摔倒了?”

本來不疼的傷口,在他問出口的瞬間疼痛起來,我委屈地撇了撇嘴,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哽咽著喊他的名字:“陳述?!?/p>

一片雪花晃晃悠悠地落在他的睫毛上,輕顫著落下,他站起來,伸出手拍打著我身上的雪。我的唇動了動:“疼嗎?”

陳述的動作猛地一停:“你摔倒了,問我疼不疼?”

我定定地看著他,重復:“疼嗎?”見他默不作聲,我拉住他的手,淚水在眼眶里打戰,“你早就喜歡我是不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你為什么不說?”

陳述抽回手,眉目冷淡:“你會信?”

我呆滯了一下。陳述干脆坐下,在雪中純粹得干凈不已,他說:“我聽人說,黑暗中的人,在遇到一束光的時候,會拼盡全力去抓住。蔚藍,我的青春不昏暗,但是,也不妨礙我去追逐你,雖然我沒辦法把你變成我一個人的光?!?/p>

“那時候不說,因為不敢。后來不說,是因為失望?!彼鲋^,山中雪色映在他的瞳孔中,他的聲音漸輕,“你這個……小騙子啊。當我知道你沒來北京的時候,我有多失望,你知道嗎?”

我訥訥地說:“對不起?!?/p>

“你對不起什么?”陳述輕笑,“你沒有必要為我年少的暗戀道歉,也不要有負罪感。怪我,明知道你愛玩,明知道不去點醒你,你肯定不會知道,我卻固執地想要你自己發現?!彼ǘǖ乜粗?,“所以,我現在后悔了,我要你在我的身邊,再也不要走了?!?/p>

我張了張嘴,正想說,陳述卻又搖了搖頭:“不用現在告訴我答案?!?/p>

訪隱組下山的行李已經收拾好了,大家都歸心似箭,掃尾掃得很快,我思忖了半晌,還是跟他們一起下了山。陳述不愛說話,離大隊伍有點遠,我故意也放慢了步伐,往他那邊靠近。

山路陡峭,下坡要人扶著,我被扶著下了個坡,想了想,回過頭朝坡上的陳述伸出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卻遲遲不伸出手來。

我急了:“把手給我?!?/p>

陳述斂了眉:“……你說喜歡我,現在還喜歡嗎?”

我心中一動,遲疑地問:“我可以繼續我的喜歡嗎?”

“只要你不要走了?!?/p>

我鼻子一酸,搖了搖頭,輕聲道:“不走了?!?/p>

陳述忽地笑了。這是重逢后,我第一次見他笑得這般明亮,像是暗夜中被點燃的煙火,絢爛璀璨。

空山寂寂,我聽見自己開了口。

“謝謝你?!?/p>

“……什么?”

“謝謝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愛了我那么久?!?/p>

“要還?!?/p>

“好,還你?!?/p>

——把我余下的歲月,全部還你。

片刻后。

陳述把手遞給我了。

編輯/張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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