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龍點睛 神采飛揚
——試說白描手法在對聯創作中的運用

□吳岱寶

白描法原是中國繪畫的傳統技法之一，指描繪人物和花卉時用墨線勾勒物象，不著顏色。人們將它運用于文學創作的描寫中，形成為一種白描手法，即用最樸素最簡煉的筆墨，不事雕飾，不加烘托，抓住描寫對象的特征，如實地勾勒出人物、事件與景物的情態面貌。

那么，如何運用白描手法呢？一是語言要樸素、簡潔，不能過多地堆砌詞匯，不能過多地渲染，只寥寥數筆，便勾勒出景物的特征，突出景物的特色。二是描寫要鮮明、傳神。要防止因用筆過少，造成『空洞無物』的錯誤，它要求的是既要簡潔，又要準確。魯迅曾說：『白描卻沒有秘訣。如果要說有，也不過是和障眼法反一調：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而已?！唬ā蹲魑拿卦E》）這是他在小說創作中成功運用白描手法的經驗之談。

白描的藝術手法，用于文學創作可以用來寫人、狀物、繪景、抒情。這樣的例子在小說、散文、詩詞中不勝枚舉，此不贅述。這里只說一下白描手法在楹聯創作中運用。

一、使用白描手法刻畫人物時，三言兩語就能揭示人物的外貌、神態，使讀者如見其人。要求作者緊緊抓住人物所處的特定環境及人物的個性、經歷、言行的細節，用簡潔的語言進行描寫，以凸顯人物的個性特征。

最值得稱道的是杭州西湖岳王廟秦檜夫婦跪像前楹聯：

咳！仆本喪心，有賢妻何若至此？

啐！妾雖長舌，非老賊不到如今。

聯語沒有過多的描寫一對奸臣的罪惡行徑，僅僅擷取了二人互相埋怨的對話，運用人物語言白描手法，活畫出了秦檜夫婦的丑惡嘴臉，把他們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令人拍手稱快。這樣的描寫比起正面的斥責和批判要解氣得多。

楹聯藝術家蔣東永描寫農民工的一副短聯：

我回工地強多了；

你在家鄉還好嗎？

上聯寫社會對農民工的關懷和變化，下聯寫丈夫對妻子親人的牽掛和問候。簡潔、明快、傳神。作者很善于捕捉瞬間鏡頭，準確把握人物特定時候的語言含蘊，寫出了特定時空里的特殊感情，詞簡意深，耐人尋味。

又如：

吹牛皮之前，先跟老婆商議商議；

拍馬屁以后，再把領導揣摩揣摩。

上司開口才半句，早已是是是，對對對；

下級陳詞達千言，始終噢噢噢，嗯嗯嗯。

用白描手法，活畫出馬屁精和官僚主義者的嘴臉。

寶雞西鎮吳山財神廟聯：

只有幾文錢，你也求他也求，給誰是好？

不做半點事，朝來拜夕來拜，教我為難。

似心靈獨語，嬉笑之中給人以警示。

二、白描手法用于敘事，使人感到線條明晰，言簡意真。要求簡筆從容，貼切自然，以一當十，畫龍點睛，最大限度地發揮每一個字句作用。不可繁冗臃腫，拖泥帶水。

如寶雞『地稅杯』征聯胥亞軍的獲獎作品：

修路架橋，富民強國，需萬塊金磚，怎么辦？

乘車購物，住店用餐，要一張稅票，就能成。

全聯一問一答，捕捉的是生活中的小場景，運用白描的手法，舍去了不必要的背景資料，著力從日常生活入手，以小見大，寫得玲瓏剔透，富于情趣又不失大體；語言通俗而蘊含深刻。

三門峽『國慶杯』征聯曹克定的獲獎聯：

小孫倔強，懶吃餅糕瓜果糖，要聽童話經?！耗p莫鬧，上網同看動畫片』；

老伴嚕蘇，不談柴米油鹽醋，盡問旅游事?！簞e急別慌，換衣共去健身房』。

對于此聯，主辦方的評價是：『此聯分明是一段小品文，描寫了祖孫、老伴三人之間的一段生活場面，從而展現了當今人們的精神風貌和生活畫面，很有新意?！辉u論是很中肯的。這里要說的，如果沒有白描手法的運用，很難達到如此高妙的境界。

同上賽事，劉萬才的獲獎作品：

站起做人，父抬雙腳，我買單車，東奔西跑忙柴米；

放開致富，兒換金城，孫更奧迪，北往南來載笑歌。

上下聯的六個小場景，可以說都是時代的印記。三五個字寫一個場景，可謂惜墨如金，精煉至極；但是聯語在極其簡練文字對比中，傳達出來的祖國、社會、民生的變化——翻天覆地，日新月異。給人的思索空間十分遼闊。這種粗線條的勾勒，正合乎楹聯短小精悍，文藝輕騎兵的體式特點。很新穎，也很獨到。

四川古藺關帝廟聯：

兄玄德，弟翼德，擒龐德，縱孟德，智德千秋，千秋智德；

生蒲州，事豫州，守荊州，戰徐州，神州萬古，萬古神州。

試想，上下聯如果沒有前面關公一生重要事跡點畫式、白描式場景鋪墊，后面的頂針回環就顯得空泛無力，人物形象也就會黯然失色。

東粵第一寶剎南華寺天王殿楹聯：

日日攜空布袋，少米無錢，卻剩得大肚空腸，不知眾檀越，信心時將何物供養？

年年坐冷山門，接張待李，總見他歡天喜地，試問這頭陀，得意處有什么來由？

四川成都寶光寺的彌勒佛像兩側有一聯云：

你眉頭著什么急，但能守份安貧，便將得和氣一團，常向眾人開口笑；

我肚皮這樣肥大，總不愁吃憂穿，只因可包羅萬象，自然百事放心寬。

以上兩聯巧藉笑佛之口，或勸誡世人要心胸寬闊，樂觀開朗；或譏諷那些求神拜佛者的貪財心理，告誡人們勿貪不義之財，只有勤勞儉樸才是發家致富之路。作者借佛祖之口，用白描手法，精煉警醒，詼諧有趣，含蘊悠長。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使用白描手法繪景時，是指以簡潔、質樸的語言，粗線條地勾畫景物輪廓的方法。采用這種方法繪景，往往出神入化，能取得以少勝多的藝術效果。

如，清劉鳳誥題小滄浪亭聯：

四面荷花三面柳；

一城山色半城湖。

小滄浪亭為山東濟南大明湖北岸的一處亭園，因仿蘇州名園滄浪亭的建筑模式，故名。聯語巧用數字，以簡潔明快的筆調，準確鮮明地描繪了大明湖風光和濟南城的景色?！汉伞弧毫弧荷健弧汉缓喖s概括，素筆勾畫，極為可人。聯語樸實無華，疏朗明快，對仗工整，貼切佳妙，婉麗可誦。

又如，清傅山題晉祠云陶洞聯：

竹雨松風琴韻；

茶煙梧月書聲。

上下聯六景并列，兩兩成鼎足之勢；無意動詞串接，用詞極為簡約，但給人畫面卻動靜有致，形神兼備，恰似一幅素描風景畫，意境悠遠，引人入勝。試想，瀟瀟竹雨，颯颯松風，人在其中，完全陶醉于琴聲、書香之中，沉浸在人與自然的和諧美妙境界之中，這人是一種博大、超脫而又隱逸的人生。需要用心去感悟體會。白描手法，大有裨益。

還有西湖三潭印月聯：

三面湖光，四圍山色；

一簾松翠，十里荷香。

桃花源窮林橋聯：

水流，花放；

路轉，峰回。

上海豫園萬花樓聯：

風風雨雨，寒寒暖暖，處處尋尋覓覓；

鶯鶯燕燕，花花葉葉，卿卿暮暮朝朝。

阮元題平湖秋月聯：

勝地重新，在紅藕花中，綠楊蔭里；

清游自昔，看長天一色，朗月當空。

柳如是題拂水山莊聯：

淺深流水琴中聽；

遠近青山畫里看。

這樣的白描俯拾皆是，與上面的例句有異曲同工之妙。

四、使用白描手法狀物時，要求作者用簡練筆觸，對所描寫之物的特征、狀貌作真實的勾畫。無需花拳繡腿，故作雍容華貴。

如，明解縉著名聯語：

墻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

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上下聯各以七字狀寫蘆葦、竹筍特征，用人體器官比擬，形象生動；每一個形容詞都貼切自然，樸素無華；而聯意所蘊含的畫外音卻不言而喻，令人警醒。

再如，河北趙州橋楹聯：

水自碧玉環中過；

人在蒼龍背上行。

白描筆法，筆墨精煉，『碧玉環』『蒼龍背』不事雕琢，信手拈來很能顯示最早石拱橋的獨特魅力。

又如，劉志剛題茶聯：

任蒸，任炒，任煎，總是香如故；

且沏，且觀，且品，悠然味更濃。

全聯狀寫茶品的制作和品味過程，極盡簡約之能事，用六個動詞概述全貌，如淡墨山水，寥寥幾筆，卻意境悠遠，情趣盎然。

如網絡對聯清時有味題湯圓：

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從來是這般模樣；

粘粘糊糊，溜溜滑滑，千萬別那樣成熟。

恐龍題鹽：

我解生活本如此，淡了沒味，濃了沒味；

何憐命運太虛空，來亦無形，去亦無形。

可兒題豬：

東來拱拱，西來拱拱，欲尋泥里什么寶；

走也哼哼，躺也哼哼，都怪腰間這等膘。

以上詠物聯用白描手法，寫得簡潔明快，特征唯一，情趣盎然，讀來令人莞爾。

當然，這只是相對而言，對聯中白描手法的運用于狀物、寫人、敘事、繪景、抒情不只是孤立的，更多的時候是各種表現手法的綜合運用。

比如鄭板橋自題聯：

常如作客，何問康寧？但使囊有余錢，瓴有余釀，甕有余糧，取數頁賞心舊紙，放浪吟哦。興要闊，皮要頑，五官靈動勝千官，過到六旬猶少；

定欲成仙，空生煩惱。只令耳無俗聲，眼無俗物，胸無俗事，將幾枝隨意新花，縱橫穿插。睡得遲，起得早，一日清閑勝兩日，算來百歲也多。

寥寥數筆就活畫出一位知足常樂、志趣高雅、任性放達、詼諧可愛的文人雅士形象?！号d要闊，皮要頑』與『睡得遲，起得早』，『放浪吟哦』與『縱橫穿插』等幾乎戲謔調侃式的細節白描，使人物形象更加豐滿。

再如，楊升庵題云南華亭寺聯：

一水抱城西，煙靄有無，拄杖僧歸蒼茫外；

群峰朝閣下，雨晴濃淡，倚欄人在畫圖中。

正是對『一水』『群峰』『煙靄』『雨晴』『拄杖僧』『倚欄人』這些人物、景物的白描，才點化出華亭寺風光旖旎和優美境界。簡筆勾勒只幾個動詞，一幅天然畫圖神采飛揚，呼之欲出。

又如，三門峽『交通杯』大賽鐘宇獲獎作品：

龍畫山間，虹畫水間，鷹畫云間，三維動畫三門景；

路碑己樹，口碑民樹，功碑黨樹，一座豐碑一曲歌。

聯語的神采韻味，你很難細細區分是狀物、繪景、抒情還是敘事、寫人或議論，白描手法的運用，使得意象鮮活，意境優美，造語奇崛，表意真切。在往復重疊中，形成個體集體、立體交通的大境界。取得了與眾不同的效果。

五、綜上所述，概而言之，白描在對聯中運用有如下特點：

⒈它不寫背景，只突出主體。不注重寫背景，而著力于描寫人物、事物。通過抓住人物特征的肖像描寫或人物簡短對話，將人物的性格、景物的特點，突現出來。

⒉它不求細致，只期望傳神。由于白描勾勒沒有其它修飾性描寫的煩擾，故作者能將精力集中于描寫人物的特征，往往用幾句話，幾個動作，就能畫龍點睛地揭示人物的精神世界，收到以少勝多，以『形』傳『神』，形神兼備的藝術效果。著墨不多，但頗為傳神。

⒊它不尚華麗，只追求樸實。優秀的文藝作品之所以感人，就在于作者抒發的是真實感情；感情愈真淳，愈能震撼讀者的心靈。

對聯創作中恰當運用白描手法，畫龍點睛，聯語就一定能情趣盎然，神采飛揚。

（西峽楹聯協會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