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書法教學理念引發的思考

李卓霖

摘 要：在國家政策的大力支持下，當代書法教育開展提上日程，但具體教學方法一直處于探索中。文章通過剖析古代小學書法教育如何開展及分析我國當代中小學書法教育現狀，探討古代小學書法教育理念中有哪些可取之處。當前中小學書法教育應與語文課程相結合，不能忽視文學素養，避免陷入單純“寫字”的誤區。

關鍵詞：古代小學;書法;書法教育

一、對古代小學書法教育的探討

最早有文獻明確記載“小學”一詞是在西周時期，《禮記·王制》中載：“天子命之教，然后為學。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敝袊糯W教育主要是讀書識字的教學，面向8～15歲兒童。歷代都十分重視小學的興辦，因為它是兒童接受教育的初始，也是成人學識的啟蒙關鍵?！吨芤住っ韶浴分性小懊梢责B正，圣功也”的說法。

當時官學的主要教育內容是“六藝”?！吨芏Y·地官·保氏》載：“保氏掌諫王惡，而養國子以道，乃教之以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惫糯W教育的教學重點是“六書”之文，即從文字的讀寫訓練開始，以小學生寫字、識字廣而佳為主?！抖Y記注疏》中明確記載小學生要掌握“書”的技能，“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學書記”。班固《漢書·藝文志》中載：“古者八歲入小學?！惫省吨芄佟けＪ稀贰罢起B國子，教之六書，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假借，造字之本也?！?“六書”是講述字源的文字學，說明當時書法教學是按照造字的結構和書寫方式分類施教。書法是一門書寫文字的藝術，所以中國古代小學“書法”教育誕生于傳統的識字寫字教育背景下。盡管不同歷史年代在具體教學課程上的設定不盡相同，但毋庸置疑的是中國古代小學書法教育是從“寫字”開始，“寫字”是小學生最常從事的書法活動。

秦始皇統一六國后，下令“罷其不與秦文合者，斯作《倉頡篇》，中車府令趙高作《爰歷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學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頗省改，所謂小篆者也”。這三篇字書由秦政府頒行天下，用作蒙學教育教材以教學童識字，同時作為統一的標準文字范本責令各地實行。秦代時第一次出現官方的識字習書的“雙重教材”，國家法令大力支持鼓勵學生識字習書。吏師制度規定史子必須要接受以識字教育為重點的啟蒙教育，設“學室”專用于培養文書事務人員閱讀和寫字。先秦時期的訓蒙寫字教學，推行法定的書寫范本——小篆，不僅使小篆書寫得到廣泛普及，書法教育也成為當時啟蒙教育的重要內容。書法教學有了標準的字帖范本，不再停留于簡單的“練字”要求，逐步上升到具有審美意識的書法教育，告別了純屬機械的“刷寫”時代。

漢代時，小學書法教育得到進一步重視，設有學館、書館、書舍、蒙學、小學等教育兒童識字和書寫的教學場所。東漢王充《論衡·自記篇》云：“（充）六歲教學……八歲出于書館。書館小童百人以上，或以書丑得鞭?！睆闹锌梢钥闯鲈趯嶋H教學中對小學生的書法水平提出要求，注重“書法”審美，即“書丑得鞭”，強調字要寫得美觀。

到宋代時，“書學”對小學書法教育的內容、考核方式都有了更加明確的規定?！端问贰酚涊d：“書學生，習篆、隸、草三體，……篆以古文、大小二篆為法，隸以二王、歐、虞、顏、柳真行為法，草以章草、張芝九體為法?？紩?，以方圓肥瘦適中，鋒藏畫勁，氣清韻古，老而不俗為上;方而有圓筆，圓而有方意，瘦而不枯，肥而不拙，各得一體者為中;方而不能圓，肥而不能瘦，模仿古人筆畫不能得其意，而均奇可觀為下?！边@時明確指出書法學習應遵大家為宗，且對學生書法水平優劣如何評判作出詳細探討和說明。中國古代的“書學”，是一種專門的書法教育?？茖W校，開設的目的主要是培養既掌握文字學又擅長書法技能的文職人員，并不是培養書法藝術家。當時書法教學的主要內容是文字學、訓詁學、書法技能?！稘h語大詞典》中解釋“書學”一詞，其意有三：一指猶典籍，二指學習書法和字學的學校，三指關于漢字書法的理論。無論哪種解釋，可以肯定“書學”教育不只包含書法的學習，還包含文字理論典籍的學習?？梢姽艜r教育已經意識到文化和書法兩者的學習是不可剝離的。

二、由中國古代小學書法教育得到的啟示

（一）對當代中小學書法教育現狀的分析

當代中小學教育中“書法”的含義與書法家所定義的“書法”有所不同。書法起源于實用書寫，具有審美和實用的雙重屬性。相比之下，中小學書法教育以實用性占據主體，具備基本的書寫能力后才強調審美的藝術性。中小學書法教育強調要讓學生把字寫好、寫規范，因為從實用角度講，“寫字”使用更為普遍，要求也更接地氣。但這并不是指培養欣賞書法的審美能力是沒有必要的，而是說在當前教育體制中，由于中小學生獨特的受眾身份，實用性相較于審美性的確占了上風。

2013年1月教育部頒布的《中小學書法教育指導綱要》中指出：“加強書法教師隊伍建設。要逐步形成以語文教師為主體、專兼職相結合的書法教師隊伍”，“中小學語文教師應逐步達到能兼教書法”。在當代社會背景下，語文教育既是中小學教育的重點，也是中華文明傳承的基石。漢字書法作為最具民族特點的藝術，不僅是藝術教育的重要內容，也是語文教育的關鍵。書法的相關知識如果能結合到語文教學課程中，對于兩者都是大有裨益的?！吨行W書法教育指導綱要》中提倡中小學語文教師應接受書法培訓，具備“能兼教書法”的建議不是沒有道理的。例如，在當今的小學語文教學中，識字學習通常從讀音學起，再學字釋義及句中用法，對于偏旁部首及點畫等寫法的起源并不做深入分析。所以大多中小學生在書寫練習時，對于漢字筆順先后和間架結構的安排常常是模棱兩可的，習書作品也不甚美觀，這是由于中小學生缺乏書法基礎知識的教導。

（二）古代小學書法教育值得當代書法教學借鑒之處

古代小學識字教學從學習“六書”開始，即他們的書寫練習是按照漢字的造字規律分類進行的。這種教學方法使得學生在書寫漢字時，對于點畫位置經營安排有了生動的理解與主動性的感悟，也對漢字的由來和用途加深了印象，以致學生在后期進一步的書法學習中，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自身特有的見解與獨創性。古代這種“文書結合”的教學方法值得當代語文與書法教學所重視和借鑒。

同樣值得當代書法教學借鑒的是，古代的小學教育成功將書法與識字的教學合為一體。因為當時小學生使用的教材不僅是讀書識字的課本，也是學習書法的法帖范本，例如《史籀篇》《倉頡篇》《凡將篇》《急就篇》《元尚篇》《千字文》等。小學生在學習文化的同時，也積累了一定的書寫能力。一些小學對于書法練習內容的規定和要求也十分明確，如“小學習寫字，必于四日內，以一日令影寫智永《千文》楷字。如童稚初寫者，先以子昂所展《千文》大字為格影，寫一遍過，卻用智永”。一些私塾在習書技法上也作出明確指導。清代賀長齡《塾規》言：“寫字，需摹帖、臨帖各一百字，以紙影印于帖上而寫之曰摹;置帖在旁而學之曰臨。摹之久則得其間架，臨之久則得其筆意?！惫糯W生在課堂上的日常學習中建立了一定的書法基礎和認識，之后教師再對他們提出了更高水平的要求和明確的指導。反觀當下，要在中小學開展書法教學，書法的學習一定不能和語文課程剝離，否則書法教育必然走不長遠?！吨行W書法教育指導綱要》中指出當前中小學書法教育的主要目標和內容是：“學習和掌握硬筆、毛筆書寫漢字的基本技法，提高書寫能力，養成良好的書寫習慣;感受漢字和書法的魅力，陶冶性情，提高審美能力和文化品位;激發熱愛漢字、學習書法的熱情，珍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與愛國情感?！蔽覀円宄J識到，書法課程本身就具備多種功能，并且有些功能有助于語文課程的開展和學習。當前中小學生書寫能力的提高與習慣的培養，更多是在語文課堂中進行?！按蜩F還需自身硬”，只有語文教師自身具備較強的書法水平，才能作為帶頭榜樣去要求學生提高書寫水平，推進整體中小學書法教育的開展。同時要注意避免陷入一個誤區：書法教學過程中，“書法”雖建立在“寫字”基礎之上，但絕不能永遠停留在“寫字”上。

（三）書法教學與語文課程結合開展的益處

當代中小學語文課堂中融入書法學習，能夠增添課堂活力，賦予學生更多的審美感受。書法離不開文化，文化需要書法。從象形文字開始，書法就賦予文字以神秘詭譎的藝術魅力。文學作品更加離不開書法藝術的表現和烘托，比如在學習王羲之《蘭亭集序》中的“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配以欣賞“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書法作品，更能體會到當年蘭亭大咖云集，曲水流觴賦新詩的盛況。讀至《赤壁賦》中的“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分別展開趙孟頫和蘇東坡的《赤壁賦》卷，學生可以通過觀賞不同書法藝術風格的創作，獲得不同的審美體驗，體會作者心中的憂悲愉佚，怨恨思慕。宗白華在《美學散步》中談道：“唐人的一首絕句若用優美的書法寫了出來，不但使我們領略詩情，也同時如睹畫境?！痹谡Z文教學過程中，一幅激昂跌宕的書法作品所帶來的視覺感受，遠比單純刻板的教材更能彰顯文學作品的深遠意境。書法作品刻畫出的是情景交融的意境美，能夠啟發中小學生的跳躍性思維，體會作者與書家的高雅情懷。

三、結語

當代書法教育開展之路任重而道遠。通過探討古代小學書法教育，筆者認為可以從古代小學書法教育中得到啟示，予以借鑒，只有今以古鑒，古為今用，才能不淪為“盲瞽”。同時應該注意以下幾點問題：第一，書法的學習必須要對漢字有著深入的了解，書法教學最好能與語文課程相結合;第二，書法教育不只是表象的“寫字”，它有著更高層次的審美要求，當代書法教學絕對不能忽視這點;第三，書法教育要從意識高度抓起，要從文化知識的建筑開始，一切脫離文化的教育終究是一潭死水。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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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作者單位：

山西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