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 裂

◇ 劉琛琛

日子從來沒有這么順暢過！

天高了，云淡了，裙角飛揚了，連身邊此起彼伏的嗽叭聲都像交響樂一樣動聽。手心里緊握一把青苑花園18樓的房子鑰匙，小蓮蹲在路邊喜極而泣。

終于擁有自己的房子了，完完全全屬于自己的！自打有記憶開始，擁有一間房子的愿望，就在小蓮心中生根。

媽媽和爸爸的離婚拉鋸戰終于消停，媽媽帶著分到的一半家產，帶著小蓮，離開了那個充滿怨氣的房子。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母女倆重新購置了房子，小蓮對她和媽媽的新房子充滿了期待。

好景不長，新房子里，很快搬進來一個叔叔。新的一家三口，成了一個新的笑話。繼父用媽媽的錢做生意，血本無歸，最終連小蓮和媽媽的房子都抵押了。

一家人過上了租賃的生活，哪里房子便宜，小蓮、媽媽和繼父就蝸居在哪里。搬來搬去沒幾年，小蓮主動搬離了學校。

十六歲的小蓮當起了服務員，把臥室搬進餐館里。不分晝夜刷著盤子的小蓮心里只有一個想法，盤子刷得越多，房子就離她越近。小蓮的盤子刷得能繞地球一周時，房子遠到天邊去了。

房價瘋漲了。

小蓮哭了。

哭透徹的小蓮擦干眼淚，將積攢下來的錢，統統買了衣服、化妝品。小蓮把自己拾掇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小蓮發誓要嫁給一個有房子的男人。果然，就讓小蓮找著一個。

男人把小蓮帶到他的房子里參觀了一番。房子很偏，格局也一般。小蓮不動聲色地看著房子，內心雀躍無比。她腦子里一分鐘之內勾勒出了無數種生活場景，每一處生活場景，小蓮都幸福地生活在男人的房子里。

美夢被繼父和媽媽擊碎了。

繼父對男人說，為了小蓮，我都不肯要自己的孩子呢。

媽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帶大小蓮真的很不容易……以后，全指望你們了。

男人失蹤了，房子上落了一把巨大的鎖。小蓮對著鎖怔怔地看。

掙得了一筆分手費，小蓮化起了更濃的妝。

她頻繁出入在酒店，身邊挽著不同的男人。

終于一天，小蓮遇到了她的爸爸。

爸爸壓制著憤怒，你怎么干這個？

小蓮仰起頭，我想買房子。

爸爸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取出所有錢，砸在小蓮臉上。

小蓮噙著眼淚笑了。

爸爸給的錢，加上自己的積蓄，小蓮拿到了青苑花園18樓的房子鑰匙。

小蓮摸遍了房子里的一墻一磚，燕子啄泥般，將小家建立起來。墻紙，地板，家具，掛畫，綠植……每一處都含著小蓮的辛苦與喜悅。

小蓮過得前所未有地滿足。

這天，小蓮意外遭到了繼父的攔截。

繼父說，你可以忘恩負義不管我的死活，可以扔下我們獨自住新房子，但是，你忍心眼睜睜看你媽死嗎？

我媽又怎么了？小蓮問。

癌。能救。但需要錢。繼父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多少錢？

賣房子的錢。

小蓮將診斷書放在床頭，看了一夜。

清晨，小蓮接到繼父的電話。繼父說，不管你救不救她，反正我砸鍋賣鐵也要救你媽……

不等繼父說話，小蓮先砸了手機。

哐啷一下，手機四分五裂。

看著手機碎片，小蓮找出一把錘子。

先砸爛玻璃，再捶破墻，然后扯壞窗簾，推倒家具……

一聲接一聲的破碎聲中，在滿屋狼藉里大口大口喘氣的小蓮突然想到了古代撕帛的妺喜。

傳說，妺喜最喜歡聽帛裂的聲音。

帛裂哪趕得上砸屋的聲音好聽呢！小蓮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