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 景

● 草 予

園圃中的冬青整齊劃一，綠得規規矩矩。參差不齊的矮牽牛，百口不辯。蒲公英擎起“行囊”，寫好遠方，等風來。杜英紅綠參半，一半說春，一半說夏。四季的秩序，是從為春夏秋冬命名開始的。季節分明，于是應時應季，耕耘有時，豐登有時。

案前的花器，也應時不同，總是就地取材：春來，一枝粉桃；夏歸，一枝青梔。雖然沒有鮮花店那份季節模糊的繁盛與錦簇，卻有了歲月的生動感，芳菲退去春也遠，落英繽紛秋已至。萬物榮枯，總是先用這樣的生機盎然打動你我，至于那份嬌艷馨香，是自然的饋贈，也是自然的智慧。

懂得應對時令，卻不一定也要在人海里左右逢迎。對眾星捧月的人，不曲意投合；對微不足道的人，也不冷眼相待。熱鬧之時，帶幾分冷靜；涼薄之時，存幾分溫情，無須人云亦云、與人沉浮。太鋒芒的人，是忘了向柔軟討教，太過玲瓏的人，總會少一分披肝露膽的可愛。

每遇大家謹小慎微，便更覺高山仰止。世界的標尺日漸模糊，但始終保有自我的戒律。

活得應景，是把生活的氣息、自由與真實還給當下。

青春豐茂之時，大可不必想著，如何去治好未來的衰老，何況真正的衰老，是無法治愈的。青春，是兩岸之間流淌的河，引吭奔流便是意義所在。年輕讀者來信說，人生又一次徘徊在十字路口，不知進退。并不想庸常地答復她：聽從內心的聲音。很多時候，人的內心是混沌的，連快樂和憂傷也是模糊的，辯而不明。那么，何妨嘗試一下所有可能的路，畢竟青春大把！

秩序從來只屬于過去，需要執行，經不得安排。

如同，承諾也只屬于未來，不必在此刻篤信不疑。成人的世界，許諾是容易且無須承擔后果的，脫口而出的“多聯系”“下次再約”，就常常被輕而易舉地送給了原不打算再見的人；“此生不渝”“相互忠誠”，隨口說來也不覺字字千鈞，只是后來的歲月，總要領教這份重量。

誓言天花亂墜，其實不過也只為“應景”，不想，時間卻替我們一一拆穿。

語言是人間最崎嶇的路，夾岸淵谷，總會把回音一一送回。人，不會不知，哪句是實，哪句為虛。但，人際關系總離不開語言的澆灌，于是，人們各自收獲，收成卻成了每個人諱莫如深的秘密。

所以，活得應景反倒不是處處逢源，而是心中一片境明，天光云影來歸來，去歸去，或拒或迎，以不變應萬變，自成一套秩序。

想來，比起記錄或是表達，文字，更多的是還原，還原個人的迤邐滂沱，也還原世間的萬籟千姿。它們是光，是波光瀲滟，是月光流瓦，是日光布影，也是時光溫柔，還原一片皎潔。

這樣的還原，即是應景，直言不諱也好，樸實無華也好，我們讀過的，都會為我們鑲嵌上一道光澤，成為每個人最動人且奪目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