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

鄭俊甫

王在尋找一位俠客。

王的兒子死于一名刺客之手。王雖然有很多兒子，但殞命的這個是王最喜歡的，也是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王召集所有的禁軍，把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一無所獲。王徒然地嚎著，卻不知該把怒火發向何處。

謀臣進言道：“刺客行走江湖，飄忽不定。這樣大規模的搜索不是辦法?！?/p>

王說，該當如何？

謀臣說：“臣聽說京城隱居著一位俠客，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大王不如尋訪此人，定能了了心事?！?/p>

王聽從了建議，開始張貼皇榜，言有俠客入宮，賜千戶長。有舉薦俠客并被任命者，賜百戶長。

京城一時人頭攢動，不斷有自命不凡的人進宮，亮出看家本領。卻一個個乘興而來，敗興而歸。沒有一個人的本領達到十步殺一人，連五步都不能。

宮門前終于冷落下來。王垂頭喪氣，王覺得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俠客，不然怎么會不慕功名？

謀臣勸解道：“俠客之所以成為俠客，一定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這位俠客想來該是一個不貪戀浮名的人。大王應該另想辦法?！?/p>

王于是脫掉華服，解去冠冕，只身騎著一匹白馬，每有閑暇，便在京城中游來蕩去。見到老者，遠遠地就下馬施禮;見到婦孺，也收住馬韁，靜立一旁，生怕驚擾了誰。便是在市場里買點東西，也經?？涂蜌鈿?，把銀錢給到讓人驚喜。王的美名很快流傳，京城里三歲的孩子都知道，王是一位禮賢下士平易近人的明君。王有召喚，大家都慷慨赴之，雖九死其猶未悔。

遺憾的是，俠客依然沒有出現。俠客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又或者，只是一個傳說。

翌年春，胡人越境，如一群強盜般，燒殺搶掠，無所不為。為首的將領武藝高強，王派出的多名將軍均鎩羽而歸。胡人長驅直入，眼看就要兵臨京城。

王慌了，王問群臣：“誰可將兵？”

大家面面相覷，手足無措。

謀臣屈身近前，說：“大王，可再召俠客，如能退胡兵，以江山社稷托付之?！?/p>

王驚起，大怒。群臣也紛紛惡語相向，要王殺了謀臣。

謀臣輕輕搖一搖頭，回應道：“胡人兵臨城下，如不能退敵，國將不國。俠客若能退敵，即便以江山托付，又能奈何？至少國家還是這個國家，黎民百姓也能免受涂炭之苦?！?/p>

王啞口無語，囁嚅著問道：“怎樣才能尋到俠客？”

謀臣說：“臣愿以卑微之軀，喚醒俠客報效國家之心?！闭f完，以頭觸向朝堂的木柱，血流滿地。

誰都沒有想到謀臣的決絕。王流下了熱淚，王命人昭告全城：“謀臣為喚醒俠客，以身殉國。若俠客能明了身為一國之士之責任，將兵退敵，王必以國許之。凱旋之日，便是加冕之時?！?/p>

翌日，王宮來了一位布衣，自稱俠客。

王上下打量半天，問：“俠士在哪兒高就？”

俠客答：“市井屠夫?！?/p>

王蹙了蹙眉：“怎知俠士有退敵本領？”

俠客環顧左右，突然大喝一聲，右臂揮起，衣袂飄揚處，一道黑光迅如閃電。但聽“咔嚓”一聲，十多步開外，一棵碗口粗的大樹生生折斷。沒有人看清俠客怎么出的手，使的什么兵器。俠客已然恢復了常態，氣不長出。

看客們駭然。王又驚又喜，疾步上前抓住俠客的右臂，細觀端詳。俠客寬大的衣袖里，一柄鐵錘被一條細長的鐵鏈系在腕處。王動情地說：“俠士真乃神人，此去若能退敵，孤定不負言?！蓖踅庀卵g吳鉤劍，恭恭敬敬捧到俠客面前。

俠客接過劍，看一看，朗聲說道：“兵你另找人帶，我只做我該做的事?！?/p>

三日后，領兵的將軍回來了。胡人將領被俠客錘殺，胡兵大敗。

“俠客呢？”王問。

“臣不知?！睂④姶鸬?，“俠客錘殺胡人將領后，臣就再沒見過他?！?/p>

王大惑不解，旋即帶人到俠客住處查找。房門虛掩，屋中一張陋桌上擺著王的吳鉤劍，劍下一片木簡。細看，上面一行行書：“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p>

王喟嘆一聲，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