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被我忽視的世界

姚思琦

回鄉之際，又是落葉紛飛的季節。我走到這許久不見的老屋前，看黛瓦紅墻不復原來的顏色，看古舊什物落了灰。目光一瞥，是一把藤椅吱呀作響，腦海里悄然浮現出一個人的音容笑貌。

我慢慢地走過這老屋的長廊。微寒的風掃過，讓我開啟了回憶。你極愛花，極愛養花，極愛在庭前駐足，淡笑著賞花。我記不清你養的花都是什么品種了，只記得一片姹紫嫣紅。

你的模樣好像并不美，甚至帶著幾分兇意，這是幼年的我不喜與你親近的原因?？赡憧偸菆剔值貭恐业氖?，帶我到這一方花園，陪你一同欣賞你用心栽培的一隅天地。我總是不識趣地掙開你粗糙的手掌，只站在長廊上遠遠觀望，并不上前。你背對著我，略顯落寞的背影并未讓我回心轉意。如今荒草覆沒了昔日的庭院，我還是一人站在長廊上遠遠觀望，卻總也望不到你佝僂的背影。那花的世界，我最終還是未能與你并肩同賞。

我走到爬滿青苔的石板上。記得小時候我常常到這里來，每日的課后作業總在石板上完成。你會搬來木椅坐在我身旁，看我寫字，而后忙不迭地糾正我的錯誤。我總厭煩你對我的看管，以及在我犯了錯誤后用枝條打我的手心。我做練習時，你總是緊盯著我的筆和字，而我總懼怕那枝條緊隨著錯誤而來。因此，即便與你一起住了一段日子，我也跟你不親。

你愛哼古曲，愛哼戲調，愛看電視里一幕幕于你而言妙不可言的高甲戲。也許受你影響，我也愛那古色古香的音韻，卻總停留在石板旁，壓抑與你哼唱的欲望。那音的世界，我最終還是未能與你并肩同唱。

百轉千回，最終又繞回那吱呀作響的藤椅上。你會躺在那藤椅上，手執蒲扇在樹下納涼小憩;你會坐在藤椅上，織著我并不愛穿的毛衣;你會靠在藤椅上，扯著我的小辮子不讓我離開你身邊。那時的蟬聲陣陣，你在藤椅上閉目假寐，愜意地吹著鄉村夜間的微風，而我拒絕與你同坐藤椅的邀請，或蜷縮在一旁，或是呼朋引伴游戲一場。你從不出聲制止瘋玩的我，只是在最后又扯起我的長辮子把玩一番。你好像習慣了我的不親近。那夜的世界，我最終還是未能與你躺在一張藤椅上隨風搖晃。

思緒飄回來，老屋中只余我一人回味著從前的記憶，都是關于你的記憶。我小心翼翼地找著一個個有你的世界，這些都曾被我忽略，而后隨著你的離去、隨著老屋被遺忘在角落。原來你曾從我的全世界走過，我卻總在不經意間躲過你愛意滿滿的世界。曾被我忽視的世界里有你啊，我最親愛的！

（圖/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