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乞記

陳華發

在一個十字路口的臺階上，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低著頭站著，胸前掛著一片紙板，上面寫滿了字，最上面是“救救我媽媽”五個大字。

石濤走過去，朝少年腳下的紙盒里丟下十元錢。

這時，一輛轎車疾馳而來，路人見狀忙往路邊退讓。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來不及躲避，被轎車一下撞倒了，在地上一連翻了兩個跟斗，正好仰躺在石濤和少年的腳邊。在路人的驚呼聲中，轎車飛快地逃走了。石濤蹲下身，看到那人已人事不省，頭上還在流血，急忙脫下襯衫，裹住了年輕人的頭，鮮血一下子把襯衫染成了紅色。

這時有熱心人在打120。

“……什么，什么，到這邊要半個小時……”

一個大媽指了指東邊的街道，說：“東城醫院離這邊很近，走路五分鐘就到了……”

石濤指了指行李包，對少年說：“你幫我拿包，我背他上醫院……”

少年狡黠地盯著石濤，伸出一只油膩膩的手。

“什么？”石濤愣了一愣。

“錢啊，五十元！”少年不緊不慢地說。

石濤掃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年輕人，咬了咬嘴唇，掏出了五十塊錢。

東城醫院的搶救室外，石濤從少年手里接過行李包，掏出一件T恤套上。

這時，一個醫生走出來，對石濤說：“傷者已經深度昏迷，必須馬上手術。請到收費處預交一萬元手術費?！?/p>

石濤一下子傻了眼，“一萬元……一萬元??？”

少年說：“莫慌，莫慌，你看那個人穿著挺神氣的，說不定身上有錢?！彼堘t生進去翻一下傷者衣服的口袋。石濤向醫生說了事情的經過，對醫生說；“我是過路的，身上沒那么多錢，要不去看看傷者兜里有沒有錢吧?！?/p>

醫生搖了搖頭，無奈地進了手術室。

一會兒的工夫，醫生從里面走了出來，手里捏著一把東西。少年接了過來，有幾張銀行卡和一個摔壞的手機。

少年忙對醫生說：“這人被路上的車撞了，撞人的車逃跑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醫生看著他倆說：“既然這樣，那就幫人幫到底，先替他把錢交了吧！”

“這銀行卡上有多少錢誰知道啊。再說，密碼我倆也不知道?！鄙倌瓿瘽?，“人是他背來的，你們問他要錢?！?/p>

石濤呆住了，“我身上沒那么多錢……只有幾千……一萬塊錢，是給我媽治病救命的。我正要回鄉下，帶她來縣城做手術！”

醫生又催促道：“再不手術，恐怕有危險了?！?/p>

從醫院出來，石濤在一個巷口放下行李包，坐在路邊發呆。少年在后面悄悄跟著，“大哥，你心眼太好了。這五十元我不能要?！?/p>

“五十元……你留著給你母親治病吧。我媽的病要花兩萬多呢，家里人東挪西借，就指望我攢下的那點錢了……唉……”石濤重重地嘆了口氣，淚珠在眼眶里打轉，“醫生說，這人至少一個星期才清醒，也有可能成了植物人?？晌覌尯筇煲惨鍪中g……”

少年抓耳撓腮了一陣子，突然跳了起來，“大哥，你學我吧，也向社會求救呀！”

“這……”石濤一愣，“這不是在乞討嗎？”

“好心有好報，你可以理直氣壯地請求別人幫助。不像我……哦，我可以幫你向大伙兒說說。要治你媽媽的病，也只有這樣了?！?/p>

十字路口，石濤抱著求救書，頭深深地低著。

少年站在一旁反復向路人解釋：“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大哥大姐，這位大哥辛辛苦苦攢了一萬塊錢要給母親治病，可剛才都拿去搶救一位被車撞傷的陌生人了。他媽媽后天就要做手術，請各位幫幫忙，捐助一些吧！”

人們紛紛往石濤面前的盒子里扔錢。這時，人群中一個婦女高聲叫著：“旁邊那孩子我認識，他母親早就不在了，可他還在街頭騙錢?！?/p>

眾人聽了都鄙夷地看著那個少年，幾個準備捐款的人也一個個轉身走開了。少年又羞又憤，臉漲得通紅，激動地大聲說：“是，我承認我騙了大家，我錯了?？墒俏冶ＷC這位大哥是好心人，不信大家可以到醫院去問問……”

這時，只見兩個警察擠進了人群，向眾人擺擺手，現場安靜下來。其中一個警察嚴肅地問石濤和少年：“我們接到報警說有車輛撞了人，正在尋找目擊證人，是你們兩個把傷者送到醫院的？”

“警官，警官，我們不是壞人，這個哥哥是活……雷鋒……他還幫忙墊付了手術費呢?！鄙倌暾f。

“那好，你們隨我到警局做一下筆錄?！?/p>

警局的辦公桌前，石濤一五一十把經過說了。突然，桌上的電話響了，隊長抓起電話，聽了一會兒，露出一絲笑意：“好，好，好！”說完就把電話掛了，轉過身興奮地對石濤和少年說：“在街上飆車的肇事者抓到了。小伙子、小朋友，你們是活雷鋒啊?！?/p>

“對對，我是活雷鋒！”少年站起來，大聲笑著，“那個壞蛋，你們要好好治治他，他是在殺人……”

“小朋友，你很有正義感?！标犻L摸了摸他的頭，“他已經構成交通肇事罪，會受到刑事處罰的?！?/p>

話音剛落，一個提著公文包、方臉大腹的中年人大步走進辦公室，后面跟著兩個助手模樣的青年。中年人一進門就問：“警官，警官，我是王明佳公司的董事長，王明佳現在怎么樣了？”

“您是……王明佳是誰……”隊長一時沒反應過來。

“王明佳就是那個被車撞的年輕人，你們不是打電話告訴我，他被車撞了……”

“哦，哦，別急別急?！标犻L指了指石濤和少年，“你應該感謝他們?！?/p>

原來，中年人是某電子公司的執行總裁，他和公司企劃部部長王明佳來這里考察項目，兩人分頭行事，約定在那個十字路口集合。

等總裁辦完事，卻等不著王部長，電話也打不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東城醫院那邊，醫生也報了警，警察根據傷者的銀行卡，查到相關信息，幾通電話就聯系上了這位總裁。

總裁隨著醫護人員走出病房，微笑著對石濤和少年說，由于搶救及時，王部長已脫離危險。他長長地吁了口氣，利索地簽了一張支票遞給石濤。

石濤看上面的數額是兩萬元，連連搖頭說：“您還我一萬就夠了?！?/p>

總裁眼里的笑意更濃了，問：“小伙子，你是從事什么職業？”

“我以前在外地一家公司當貨運司機。我媽生病了，剛剛辭職?！?/p>

“好樣的！正好我正缺一名司機。等你把媽媽安頓好了，歡迎你隨時過來上班，多出的一萬元，就當作預支的工資吧?！?/p>

石濤激動地連連道謝。

少年聽了這話，漲紅著臉，小聲地說：“我再也不干騙人的勾當了，我也要到您公司上班……”

“你這么小，能做什么？”總裁笑瞇瞇地說，“你書讀到哪兒??？”

少年說媽媽生病去世了，爸爸出去打工，他初中畢業后一直在街上混著。

總裁說：“你還是接著去讀書吧。我們公司有公益基金，你的學費、生活費都由我們贊助?！?/p>

少年激動地抱住了石濤，說：“大哥，我一定好好學習，好好做人，長大以后也像你一樣做個好司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