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王爺托夢

湯禮春

終于盼到了臘月二十三。一大早，母親就將一只煮熟的雞和一盤準備好的糖糕，供奉在廚房里的神龕里，還點上了香燭。母親囑咐我：這是供奉灶王爺的。你不能動，動了灶王爺就不能保證我們全家明年的吃喝。這讓十歲的我既感到興奮，也感到神秘。隔了一會兒，我就偷偷鉆進去看看。當我每次看到那只油亮亮的雞和糯糯的糖糕時，我的口水就流了下來，我幾次用手去摸那雞和糖糕想咬上一口，但終究怕母親罵又戀戀不舍鉆了出來。

可這一天，母親出去采購年貨，到中午還沒見回來。我感覺很餓，禁不住又跑到廚房，去摸那雞和糖糕。摸著摸著，我實在忍不住，居然掰下一塊糖糕吃起來。吃完仍然覺得不過癮，心想反正今天已經偷吃了，免不了母親一頓打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扯下個雞腿吃了個痛快。吃完，我一邊抹嘴巴，一邊走出廚房，正巧碰見母親拿著一大包東西從外面回來。母親是個精明人，她一見我油乎乎的嘴巴，一把拽住我的手，拉著往廚房里去看。這一看不打緊，母親居然嚎叫起來：“天哪！這咋得了，居然偷食了灶王爺的貢品！這灶王爺要是怪罪下來，那還了得，我們一家明年只怕要喝西北風了！”母親又擰著我的耳朵說，“是不是你這個鬼娃子偷吃了灶王爺的貢品？”

我只有承認：“媽，我肚子太餓了！受不了，才……”

母親惡狠狠地說：“餓了忍一下不就過去了！你偷吃了灶王爺的供品，說不定明年我們一家都要挨餓呢！”

我狡辯道：“媽，灶王爺是你們大人假想的，我仔細看了，就是個泥巴糊的！跟我們明年餓不餓不會有啥關系！”

母親嚇得臉都白了，她狠狠地摑了我一巴掌道：“還胡說！灶王爺是神，他可是啥事都明明白白的，得罪了他，可不得了呀！你趕緊跪下，向灶王爺賠罪！啥時候灶王爺原諒你了，你就什么時候起來！”母親一邊說，一邊強行將我按到地上，又順手拉了根搟面杖在我頭上高高舉起，大有我不下跪就會將我痛打一場之勢。

正在我感到大難臨頭時，恰巧舅舅進來了，他看我媽那個樣子，問：“姐，你這是干嗎呢？”

母親說：“春娃他居然敢偷灶王爺的貢品吃！我叫他下跪給灶王爺賠罪呢！”舅舅的臉色馬上變成一副神秘的樣子，說：“姐，你知道我為什么急急忙忙來你這里嗎？是灶王爺派我來的！我剛才午睡，灶王爺托夢給我了，說你快去跟你姐說，我不怪罪他的兒子偷我貢品吃！我哪有那壞的脾氣！是你們人間糟賤我呢！我其實原來也是個人，是原河南澠池縣的縣官張魁，因為老百姓做了些好事，才被姜子牙封了個‘灶王。你們供奉我，我當然高興.說明你們心中有個寄托，有個念想。我感激你們，但禮性到了就行了，東西最好還是分給娃子們吃，免得糟塌了！那樣，我這個灶王爺才不高興呢！”舅舅說完了，順手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母親半信半疑問：“學文，灶王爺托夢給你？真是這么說的？”

舅舅說：“姐，你還敢懷疑灶王爺？”

母親連說：“不敢，不敢！”

舅舅舒了一口氣，道：“這就對了！”說完就從神龕上又扯下一個雞腿和一塊糖糕遞給我，“春娃，快吃！灶王爺是個好神仙，他見不得你們這些娃子挨餓！你們吃，他高興呢！”

母親想阻止舅舅，但見舅舅一本正經的樣子欲言又止。

舅舅大概猜到了我母親的心思又對她說：“灶王爺還說你放心，他會記得你的一片誠意，會保佑你們的！”

說得母親滿臉笑顏。

舅舅把我拉出廚房，我悄悄問舅舅：“舅舅，灶王爺真給你托了夢？”

舅舅仍是一副神秘的樣子，說：“當然啦！再說，我仔細研究過灶王爺，知道他的人品、為人、性格，他會這么說的嘛！”

我知道舅舅是個愛讀書的人，是個有學問的人，雖然平時有些大人都笑他有些迂腐，但我卻尊重他。所以，他說的話我信。直到現在，我都快古稀之年了，仍然相信灶王爺會托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