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而生的綠葉

吳亞原

臘月初八，是我大喜的日子。

院里院外的客人，翹首以待。我心里忐忑，不知新郎以何方式迎娶。別看我長相不咋樣，皮膚黑秀發黃，但我向美而生。

父親足智多謀，為愛女上門提親。男方氣宇軒昂，隆中最有名的才子，懂天文、曉地理。父親毫不掩飾家有丑女的事實，順便托出我蘭心蕙質。東漢名士黃承彥獨生女，自幼熟讀經史，學識淵博，傳說中的奇女子，黃月英是也。

那天，他前來提親，我倚窗而立。頭戴綸巾、身披鶴氅、玉樹臨風的他拾階而上，我一撳機關，一只大狗朝他猛撲。我輕按機關，先生莫驚，此乃小女制作的木狗。他會心一笑，凝視回廊里木狗木人，駐足良久。我怦然心動，他的眸子里卻無半分光亮。我坦然以對，自古英雄愛美人，我豈能不懂。

他與父親談論國事，我一旁作陪。趁父親去書房，我于袖中抽出鵝毛扇，作為定情之物，落落大方遞他手中，相問，先生可知送扇用意？他詼諧道，禮輕情義重。我嫣然一笑，其二？他低頭作沉思狀。我輕嘆，你與家父暢談眉飛色舞，一涉及曹操孫權，眉頭緊鎖。扇子最佳功用，用來遮面，使對方難以察看臉部表情，從而平息心中焦慮。聽此，他眉頭舒展，眸子里有了閃閃點點，我懸著的心隨之放下。

婚前月余，父親傳信于他，娶親務必做到，一不坐轎，二不騎馬，三不乘船。當然是我的主意。

是中午，艷陽高照，我開窗眺望，黃家山下，一輛似牛非牛的車子滾動前進，車上紅色布幔圍就。車子漸近，書童掀起布簾，新郎手持鵝毛扇，篤悠悠坐在車廂里。碾盤似的車輪，坦坦蕩蕩滾動在石子路上。心里為之一動，夫君果然過目不忘，他的智慧，結合我的構思，制造出奇妙的婚車。稀奇，木頭制的物件，竟能行走？客人們圍著車子贊嘆。書童呵呵直樂，它叫“木牛流馬”，我家先生為接新娘而造。

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是我。我喜上眉梢，世上也只有夫君，能通過我的考試。喜氣洋洋跨上車子，夫君用鵝毛扇輕拂坐臺，我妥妥地坐將上去。

婚后的日子美滿如意，我輔佐夫君左右。

兩年后，先主玄德三顧茅廬，夫君覓得了知音。從此，夫君追隨先主南征北伐，我一心在家操杵臼、弄桑麻，養兒育女、侍奉老人，里里外外，處理得妥妥帖帖。

媳婦也不是那么好當的，夫君六出祁山，前方戰事吃緊，糧草不足，我獻上良策，用木牛流馬運送糧草，緩解兵力不足。有時候，置身于桑林，仿佛來到烽火四起的戰場，似看見夫君羽扇輕搖，成竹在胸，握勝券于手中的樣子。

最看不得夫君迷惘若失的樣子，干大事的人，豈能如此。我靈機一動，找來一塊錦帕，輕輕裹他頭上，夫君頓覺一股清新氣流彌漫全身。取下錦帕一看，帕上竟有一圖，畫里河山涇渭，三足鼎立。地圖是我手繪，我使出渾身的解數，當好賢內助。夫君擁著我感慨，娶妻如你，此生足矣！

為統一國家，削弱地方勢力，建興三年，夫君準備出師南中。南地，叢林沼澤。為避瘴氣，我悉心研制臥龍丹、行軍散，強健將士們的體魄，為七擒孟獲，平定南中立下不朽功勛，將漢族文化傳播到蠻荒之地。夫君直言我是他命中貴人。

閑時，我倆總愛琢磨武器，經改造的弓箭一弩可發十箭，我們稱它為“連弩”。相聚的日子，總嫌不夠，幸福的時光，指間掠過。夫君說，衛國保家是他的職責，消除夫君后顧之憂，是我的分內事。

建興九年，蜀軍第四次北伐，面臨的敵軍，是將士們最為忌憚的魏國將軍張郃。夫君率蜀軍，埋伏于木門谷，靜候張郃官兵迎戰，瞅準時機，弓弩齊發，飛箭射中張郃右膝，跌倒在地的他身上戳滿亂箭。北伐成功，夫君凱旋。是夜，相擁床上，夫君說，戰場上官兵豎起大拇指，夸贊夫人。末了，夫君一句“你是我心目中最美麗的女人”，我熱淚盈眶。

章武元年，先主玄德成都稱帝，夫君諸葛亮為蜀漢丞相。我依然于隆中，月落日出時分，偕家人院前屋后，植桑八百株。我靜候前線捷報，盼望一家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