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角逐白宮

溫憲

對于進入又一個政治周期的美國來說，3月3日是一個久已周知的“超級星期二”。倚仗在位的政治資源，作為共和黨鐵定總統候選人的特朗普以逸待勞，而民主黨內斗正酣。在這次總統選舉的初選中，民主黨3979名承諾代表將決定黨內總統候選人的提名，競選人想要取勝，需至少獲得1991名代表的支持。3月3日這個星期二之所以“超級”，在于美國14個州、美屬薩摩亞和海外的民主黨人都在這一天舉行總統候選人預選，最終決出1300多個全國代表席位，約占總席位的1/3。

一場混戰下來，美國前副總統拜登一舉贏下10個州的預選，成為最大贏家。紐約前市長布隆伯格3月4日宣布退出競選，轉而宣布支持拜登。一天之后，來自馬薩諸塞州的聯邦參議員沃倫女士宣布退出競選。在“超級星期二”前后6天內，共有5位民主黨競選人退選。至此，除了拜登和明顯缺乏競爭力的夏威夷州聯邦眾議員圖爾西·加巴德外，另外一人便是桑德斯。

在這一輪的較量中，桑德斯在猶他、科羅拉多、佛蒙特等州取勝，戰績雖不如拜登，卻并不太難看。由此可以預料，2020年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將在拜登和桑德斯之間決出，這兩位均已滿頭白發的候選人年齡加在一起已到157歲。無論拜登與桑德斯何人勝出，他都將與同樣年過七旬的特朗普對決。

時光倒回至34年前的1986年，那時剛過完75歲生日的時任美國總統羅納德·里根正值第二任期。一檔名為《星斯六晚間秀》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對這位美國第四十任總統笑著說：“75歲？您真的已經75歲了嗎？75歲還掌握著美國國家核密碼按鈕？您知道嗎，我祖父也剛剛75歲，我們在家里都不讓他掌握電視遙控器！”那時的美國人對于一位年過七旬的長者掌管白宮還時不時表示詫異，而今天的美國人則注定目睹著兩位七旬老人為最高權位廝戰。無論誰獲勝，如果他在白宮能夠完成這一任期，他在任的年齡都將創下歷史新高。

而新冠肺炎疫情的驟然蔓延，也讓幾位老人之間的角逐更加生動。

疫情下的選情

3月11日晚，特朗普發表電視講話，宣布鑒于新冠肺炎疫情在歐洲的蔓延，將暫停歐洲到美國的旅行，對受疫情沖擊的企業和個人進行補貼，并自夸道：沒有一個國家能比美國更好地應對新冠病毒，新冠病毒在美國“沒有機會”。一直以來，特朗普都認為，美國的疫情并不嚴重。

在2月28日的一場政治集會上，他說：“他們（民主黨）嘗試了彈劾騙局……這（疫情）是他們的新騙局?！卑莸莿t針鋒相對地質問道：“他到底在說什么？他不感到羞恥嗎？”拜登還說，這不是民主黨的騙局，疫情的進一步蔓延表明總統不能勝任，損害了國家和世界利益。78歲的布隆伯格則斥資150萬美元買下兩家電視臺晚間的黃金時段，抨擊特朗普對新冠肺炎疫情的處理，強調自己既具備多年商業經驗，又有任職紐約市市長的經歷，能做得更好。

3月2日，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DC）宣布停止公布接受新冠病毒檢測人數、死亡人數等重要數字，并停止發布各州確診人數，只用“yes”（是）和“no”（否）來反映該州有無確診。很多網民稱，特朗普當局“隱瞞疫情”，完全是為了總統大選。

3月9日，受疫情和沙特啟動石油價格戰影響，美國股指全線崩潰，標普500指數暴跌7%，2008年次貸危機以來首次觸發了美股熔斷機制，美國三大股指全部暫停交易15分鐘。特朗普連發數條推特信息，表示油價下跌“對消費者來說是好事”，并繼續安撫因疫情而恐慌的市場：“去年，有3.7萬個美國人死于普通流感。平均每年因流感死的人有2.7萬到7萬。生活和經濟仍在繼續，沒有停滯。目前我們新冠病毒確診546例，其中22人死亡。好好想想吧！”拜登則表示，總統對疫情“反應失當，信息混雜”，“人民對總統的所言所行沒有信心。我希望他保持沉默，來讓專家們向公眾通報，究竟應該做什么?？偨y沒有能力處理這場危機。他毫無緊迫感?！泵绹Y本市場也迅速做出反應：3月12日，美股再次熔斷。

對于特朗普的“不作為”，79歲的桑德斯滿懷激情地說，總統真是一個“自封天才”，現在應對病毒的措施簡直是“靠天吃飯”。近期，特朗普打算采取行動了，并表示希望關閉美國邊境，隔絕新冠病毒傳播，桑德斯又說：“一個一直在將赴美移民妖魔化的總統，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關閉邊境，這難道不是很有趣嗎？我們需要科學家告訴我們應該采取何種恰當的方法，來處理這一問題?！?/p>

3月10日，拜登和桑德斯的競選團隊雙雙宣布，取消當晚在俄亥俄州克利夫蘭舉行的選舉集會。特朗普的競選團隊則在當天宣布，特朗普3月19日將在威斯康星州第一大城市密爾沃基舉行競選集會。3月11日晚，美國確診的新冠肺炎患者達到1321例，特朗普也只好在當晚取消了多場競選活動。

人們常說，三個女人一臺戲。眼下疊加了選情和疫情的美國，幾位老人的戲碼也足夠好看。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副院長翟東升分析認為：中國的抗疫行動成功所設定的標桿已經將了特朗普一軍，令他無法靠漠視和放任而蒙混過關;疫情襲擊美國，也讓民主黨現在抓住了救命稻草，想據此奮力把特朗普絆倒。如果在6月民主黨最終決定候選人之前，美國疫情持續惡化并導致經濟衰退、大量失業和社會失序，那么盡管桑德斯暫時處于下風并普遍不被看好，仍有可能走出一道“逆轉曲線”，逆轉拜登，從而使美國在下半年上演一場兩大民粹力量之間的“左右對決”。

78歲拜登，念念不忘“總統夢”

“老人”在美國是很犯忌諱的一個詞。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對于上了一點年紀的人，出于禮貌，不能稱其為“Old（老）”，而應用“Senior（前輩）”。

對于在政壇上打拼了一輩子的人來說，更忌諱別人稱其為老。美國人喜歡說“美國夢”。對于那些雄心勃勃的政客而言，“總統夢”便是他們最高級的“美國夢”。拜登是一個很典型的代表人物。

1942年11月20日出生的小約瑟夫·羅賓內特·拜登（也稱喬·拜登）28歲就從特拉華州進入政界，不到30歲便當選為聯邦參議員，曾是美國歷史上排名第五年輕的聯邦參議員。在美國的版圖上，距首都華盛頓僅約兩小時車程的特拉華州很小，但從那里出來的拜登心氣可不小。他早在1988年和2008年兩度競選美國總統，均告失敗。2008年，奧巴馬挑選拜登作為競選搭檔，勝選后拜登出任副總統。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的拜登很懂得隱忍。要知道，2001年拜登出任聯邦參議院對外關系委員會主席時，青澀的奧巴馬只是資歷很淺的伊利諾伊州州參議員。在奧巴馬擔任總統之時，曾經傲然指點江山的拜登變得很謙遜。當奧巴馬在臺上演講講得渾身發熱時，一旁的拜登多次主動上前為奧巴馬脫去西裝，將衣服拿在手中，一臉尬笑中不乏諂媚。

2020年3月3日，特朗普參觀美國國家衛生院疫苗中心。

2020年3月9日，特朗普在白宮表示，為應對疫情，將與議員討論工資收入減稅措施。

2019年4月，拜登宣布參選美國總統。圖為2019年5月18日，拜登出席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舉行的集會。

拜登太想當總統了。2012年，他就動過這個念頭，但適逢奧巴馬在拼連任，他就隱忍下來，又當了一任副總統。2016年，已經超過70歲的他又躍躍欲試。

《環球人物》記者駐美國時，所租房子的房東薩默斯先生退休前在美國國務院工作。2015年下半年的一天，記者向薩默斯詢問他對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的看法。他說：“拜登不參選比參選好。如不參選，他將作為一個成功的副總統全身而退，如參選，則將作為一個失敗的總統候選人載入史冊?！?/p>

在希拉里宣布參選后，時任副總統拜登是否參選曾是一個很大的未知數，也是可以影響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進程的變量。

作為曾兩次角逐白宮寶座的資深政治家，拜登的參選勢必使得民主黨內選情更為復雜激烈，對同樣勢在必得的希拉里形成牽制。對于拜登來說，這實在是一個極大的誘惑，因為他離美國最高權位如此之近。選與不選，這真是個問題。拜登很糾結。

2015年10月21日上午，在妻子吉爾和總統奧巴馬的陪同下，拜登在白宮玫瑰園宣布自己最終決定不參加2016年美國總統選舉。他動情地說，自從長子博·拜登于當年5月因腦癌去世以來，全家陷入悲傷。盡管兒子生前勸他參選，但他一直懷疑全家能否一面承受失去親人之痛，一面應對一場令人心力交瘁的選戰。

拜登的退出，實際上為希拉里贏得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移除了一個最大的障礙。但拜登“總統夢”的心結一直都在。望著雖然比自己年輕一些，但在白宮內如此張揚的特朗普，權力的春藥再一次將年齡的顧慮壓抑下來。2019年4月25日，77歲的拜登宣布參選美國總統。他說：“如果我們讓特朗普在白宮工作8年，他將從根本上改變這個國家的性格、改變我們自身。我不能袖手旁觀?！?/p>

兩人向來不睦。2018年3月，兩位古稀老人甚至隔空“約架”。拜登說：“如果我們在高中時，我會把他帶到健身房后面暴打一頓?！碧乩势談t在推特上回擊：“瘋狂的喬·拜登試著讓自己表現得像個硬漢。然而事實上，他真的很弱。他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厲害，我會很快把你打倒打哭?！卑莸切紖⑦x后，特朗普又迫不及待地在推特上對年長4歲的拜登揶揄道：“歡迎昏昏欲睡的喬參選，我只希望你有足夠的智慧，來打一場人們一直懷疑你無法通過的黨內初選?！?p>

在奧巴馬擔任總統期間，曾經傲然指點江山的拜登變得很謙遜。

拜登一直被譽為特朗普的頭號強敵。今年年初，民調數據顯示，拜登以46%的支持率領先特朗普6個百分點。至今，拜登在黨內候選人中也處于領先位置。布蒂吉格、布隆伯格等民主黨競選人在勝選無望后，都轉而支持拜登，而不是那個民主黨的另類桑德斯。

79歲桑德斯，劍走偏鋒爭得個聲名

1941年9月8日出生的伯尼·桑德斯比拜登還要年長一些。作為第二代波蘭裔猶太人，桑德斯出生在紐約布魯克林區，比他年輕5歲的特朗普則出生在紐約皇后區，挨著布魯克林區。特朗普的老爸弗雷德作為地產商人打拼時，最早便是在布魯克林區發展。1948年，弗雷德在布魯克林區希普德黑德灣的Z街建了一棟辦公樓，并在那里辦公。那時的小桑德斯說不定曾從那棟樓前跑過。

布魯克林屬于紐約郊區，但怎么說也與這座國際大城市沾邊。年輕的桑德斯從一個大城市來到另一個大城市芝加哥，1964年從芝加哥大學畢業后定居在了佛蒙特州。與特拉華州一樣，位于美國北部的佛蒙特州也很小，與加拿大隔湖相望。桑德斯當過木匠，也當過記者，并于1971年加入了反對越南戰爭的自由聯合黨，那時他30歲。他曾于1972年、1982年和1986年三次競選佛蒙特州州長，均落敗，但他從不言棄。

在美國政壇上，桑德斯一身傲骨，是極為突出的愈挫愈勇之斗士。經過一番苦斗，他于1990年成為自1950年以來首位以獨立人士身份（不屬任何政黨）進入美國聯邦眾議院的眾議員。此后，他連任6次，是美國聯邦眾議院歷史上任期最長的獨立人士。

然而，經過200多年的運轉，華盛頓這部巨大的政治機器沒有給獨立人士留下多少直通最高權位的空間。在美國當代史中，最令人矚目的獨立總統候選人當屬億萬富翁佩羅。佩羅曾于1992年、1996年兩次以獨立人士身份角逐總統大位。1992年，佩羅還曾站上總統候選人的演講臺，與當時的民主黨候選人克林頓和共和黨候選人老布什同臺競技。此舉曾被認為是佩羅利用了美國選民對打破兩黨爭斗傳統格局的渴望，并且暴露了美國政治體系的斷層，而這些斷層有朝一日將導致總統選舉“地震”。然而，地震沒有發生。到了1996年的大選，佩羅的光環急劇暗淡，連總統候選人辯論環節都未能進入。

身在美國政壇的泥淖中，又極為痛恨這一泥淖的桑德斯擺脫不掉華盛頓政治機器的強大慣性。2015年4月30日凌晨，桑德斯通過郵件的方式正式宣布參加2016年總統大選。他雖是獨立人士，但一直參加民主黨黨團活動。這次參選，他登記的身份為民主黨人。

在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進程中，身為民主黨人的桑德斯和身為共和黨人的特朗普都被視為民粹主義者，區別在于桑德斯被歸為左翼，特朗普則相反，歸于右翼。當時，桑德斯屢屢宣稱自己是“民主社會主義者”。他猛烈批評美國政治和經濟體制，呼吁社會公正，縮小貧富差距、維護女權主義、堅持反戰，改變美國人財富嚴重不均的現狀，打破財富影響政治的潛規則，提高富人稅率，推動美國能源改革，應對氣候變化。桑德斯還宣布不接受大公司的政治獻金，只接受選民小額捐款。盡管桑德斯在民主黨初選中最終不敵希拉里，但在美國下層民眾和年輕人中頗受歡迎。不少人認為，一直頑強競選至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的桑德斯實際上是被民主黨高層“做掉”的。

歷史似乎正在重演。4年之后再次奔波于競選途中的桑德斯，屢屢抨擊美國社會的不公正，呼吁全民免費醫療、全民免費大學、全民住房。至于錢從哪里來，桑德斯的回答是“向富人征重稅”“應該向華爾街征收重稅以補償中產階級，因為2008年正是中產階級為華爾街的投機行為買了單”“億萬富翁就不應該存在”。

聽到這種聲音，華爾街背后的那些操盤者皺起了眉頭，特朗普皺起了眉頭，作為民主黨建制派主流代表的拜登也皺起了眉頭。對于進入高度資本主義化的美國而言，桑德斯的出現是一種“反動”。他揭開了美國社會根深蒂固的痼疾，發出了社會公正的吶喊，卻開出了一個極為理想化的處方。這樣一位年近八旬老人的呼喊贏得了一定程度的共鳴，卻難以改變和逃避華盛頓政治機器的無情碾壓。恰如2008年那位名為奧巴馬的非洲裔年輕人贏得大選時曾熱淚盈眶地發誓說要“改變華盛頓政治文化”，而8年后頭發已花白的他徒嘆無奈一樣。

2020年2月2日，79歲的桑德斯在艾奧瓦州參加競選活動。

2015年，桑德斯（右）和希拉里宣布參選總統，并在民主黨初選中展開角逐。

2019年12月，沃倫（左）、拜登（中）、桑德斯參加民主黨初選辯論會。

華盛頓這部政治機器的背后是巨大的資本力量，它的每個齒輪都帶著銅臭味。而從不接受企業和富人政治獻金、只靠民眾小額捐款競選的桑德斯，顯得太另類了。已經有傳聞說，“超級星期二”后，民主黨高層又在考慮如何“做掉”桑德斯了。

桑德斯的價值就在于他曾經為自己眼中更為美好的社會愿景努力過、吶喊過、奔波過。美國是一個看重獲獎的國度。恰如獲得好萊塢提名獎也是一種榮譽一樣，曾經參加過美國總統競選的桑德斯也會因此成名。

美國4年一次的政治游戲很燒錢，將這種民主冠之為“錢主政治”并不冤枉。那么，有錢就一定能玩得轉這套游戲嗎？有一個人會站出來告訴你，“那不一定”。

這個人就是布隆伯格。

身為彭博社創始人的布隆伯格擁有555億美元資產，身家是特朗普31億美元的10多倍。圖為2020年1月22日，布隆伯格在華盛頓出席活動。

78歲布隆伯格，自命正人君子不屑于忽悠

1942年2月14日出生的布隆伯格已經78歲了，比桑德斯小半歲，比拜登大半年多。與桑德斯一樣，布隆伯格也出身于猶太家庭，也曾作為獨立人士長期自立于美國政壇。

就財富而言，身為彭博社創始人的布隆伯格擁有資產555億美元，身家是特朗普31億美元的10多倍。兩人都是富豪，但行事風格迥異。較之特朗普不定向炸彈般的極度張揚，布隆伯格相當低調、理性、不苛言笑。他于2002年至2013年間任紐約市長，在管理這個全美國最大的城市期間贏得了很高的聲望。他除了遠不如特朗普那般張揚外，也不如特朗普那般厚黑，這就決定了他的“總統夢”有著天然的短板。

2016年美國大選期間，布隆伯格曾表示有意參選美國總統，人們也一直關注著他的動向。一個聲音回蕩在人們耳邊：論財富，他比特朗普腰包鼓;論資歷，他比從未執政一天的特朗普強。怎么想怎么覺得他應該出來拯救美國。

2016年3月7日，布隆伯格終于明確表示不會參選，因為這可能導致特朗普從中漁利。布隆伯格在一項聲明中說，美國人今天在保持我們共同價值觀和國家承諾方面面臨著嚴峻的挑戰。國內工資水平的停滯，國外影響力的下滑使許多美國人感到憤怒和失望，然而華盛頓對此卻無能為力，仍沉溺于僵局和兩黨互斗。更為糟糕的是，目前的兩黨總統候選人是在找替罪羊，而不是在找問題的解決之道。他們在承諾他們根本無法實現的結果。他們沒有解釋他們將如何打破重創華盛頓的兩黨黨爭，而且在使政府無法發揮作用方面變本加厲。在美國歷史上，兩黨都傾向于提名那些接近中間立場，從中間立場起步的總統候選人，但那一傳統可能正在終結，極端主義正大行其道。除非我們制止它，否則我們在國內外的問題會變得更嚴重。

布隆伯格說，如果加入選戰，將無法贏得勝利?！拔蚁嘈?，我能贏得多個州，但不足以贏得當選總統所需要的270張選舉人票。在一場三方選戰中，任何一位候選人都不太可能贏得多數選舉人票，那么選擇總統的權力將由美國人民之手轉交給美國國會。大多數國會議員將投票給他們所屬黨的總統候選人。共和黨人控制著國會兩院，我參加總統大選很有可能導致特朗普或者參議員克魯茲當選。這不是一個我憑良心所愿意冒的風險?！?/p>

布隆伯格點名批評了正在競選總統的特朗普。他說，他已認識特朗普先生許多年了。兩人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私人關系，布隆伯格甚至同意兩次參加特朗普的真人秀節目《學徒》，但是“他的競選活動是我所能記起的最能制造分裂和最具煽動性的，它利用的是人們的偏見和恐懼”?！肮埠忘h之父林肯希望喚起我們‘善良的天使，特朗普則在試圖喚起我們最糟糕的沖動。威脅禁止外國穆斯林入境是對我們國家得以興起的兩個核心價值觀的直接挑戰，這兩個核心價值觀是宗教寬容和政教分離。攻擊和承諾遣返數百萬墨西哥人，假裝不知道白人至上分子、威脅與中國和日本進行貿易戰也都是錯誤和危險的。這些舉動將使我們在國內陷入分裂，使我們在全球各地的道德領導力受損。最后的結果將是使我們的敵人更加膽大妄為，威脅到我們盟友的安全，使美國男女軍人置于更危險的境地?！薄拔疑類畚业膰?，我不想因為我的參選使一位將使我們的團結遭到削弱，我們的未來蒙上陰影的候選人當選，所以，我將不會參加美國總統大選?！?p>

布隆伯格（右）和特朗普相識多年，又是政治上的對手。

這番分析不可謂不中肯。布隆伯格看到，在這套多有貓兒膩的制度安排下，他那副正人君子形象和不屑于忽悠的個性拉不來多少選票。但眼見特朗普在臺上呼風喚雨，布隆伯格要拯救美國的小心臟難免砰砰亂跳。

待特朗普第一個任期將滿，布隆伯格又是一番糾結， 2019年3月5日，他宣布不參加2020年總統選舉。他說自己打算集中精力和資源，為民主黨候選人提供“外圍”支持，力求阻止特朗普連任;同時繼續致力于槍械管控和應對氣候變化 。但半年多之后，對特朗普繼續執政實在看不下去的布隆伯格改變了主意。2019年11月24日，他正式宣布角逐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競選。在宣示政策主張時，他表示就是要憑著自己在商業、政府和慈善領域的經驗擊敗特朗普。

然而，這樣一位有執政經驗、有金錢、總體感覺理性且溫和的富翁，在大手筆投入5億美元之后，還是沒能在現有選舉制度中弄出點動靜，最終退下場來。

美國總統選舉意在蕓蕓眾生中選出最為勝任者出掌白宮，但事實表明，美式民主制度并不能保證從歷史角度來看最為恰當的人士得以脫穎而出。話又說回來，美國本來就是一個民意全然撕裂的國度，對于何人“最為恰當”本來就是見人見智。在路人甲眼中的鮮花對于路人乙而言就是牛糞。

180多年前，法國政治思想家托克維爾就已觀察到這一現象。他注意到，較之華盛頓、杰斐遜等建國之父，美國政治家素質愈發低下。人們并不是總能按民主方式去選擇值得他們信任的人，有時他們也不愿意這樣做和不想這樣做。一方面這種本能在使人民排斥卓越人物當權，另外一方面又有一種力量在使這些人遠離政界，因為人們在政界的競技中難以保全自己免于墮落。1830年，美國法學家肯特在《美國法釋義》中寫道：“最稱職的人，也許為了不在普選中當選，而在行動上不十分積極，在精神上保持十分嚴肅?！?/p>

在當今美國，有意競選總統且政策主張不走左右兩個極端者更難出頭，布隆伯格便是一例。2016年時，美國選民就面臨“比誰更爛”的兩難抉擇。4年之后的今天，美國還將在兩位對罵的七旬老人之間做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