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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進行中

2020-04-16 12:42凱蒂·奧琳斯基
華夏地理 2020年3期
關鍵詞:雪橇犬遠征袋子

凱蒂· 奧琳斯基

幾年前,我接到了一項緊急任務,去拍攝育空遠征國際雪橇犬大賽,這是一場距離長達1600千米的雪橇犬比賽,要穿越美國阿拉斯加州和加拿大的亞北極荒野。這項比賽在隆冬時節舉辦,沿“淘金熱”時期雪橇犬隊運送郵件和物資的路線進行。育空遠征國際雪橇犬大賽被認為是世界上最艱苦的體育賽事之一:溫度經常低至-45℃,風速可超過每小時65千米,而且白晝極短,大部分賽程要在黑暗中進行。

在接到這個任務之前,我對這項比賽一無所知。我從未聽說過育空遠征國際雪橇犬大賽,也不知道美國一項比它更有名的類似賽事——艾迪塔羅德狗拉雪橇比賽。當我想到北極的時候——如果我當真想過的話——浮現在我腦海中的是奇特的瀕危動物和寒冷的大地,對于我這個攝影師來說,它遙不可及。它是屬于粗獷男人的王國,他們蓄著花白的胡須,擁有亮橙色的露營裝備,由更粗獷的父親撫養長大,父親在狩獵和捕魚時向兒子傳授生活技能。我父親是美國紐約市的一名戲劇制作人,我是在劇院后臺學習人生課程的,而不是在偏遠地區。

即便如此,北極還是把我嚇著了,這的確不可思議。我二十多歲時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記錄中東、非洲和拉丁美洲的沖突和社會問題,尤其關注墨西哥和毒品戰爭。不管有什么風險,我都義無反顧地進行報道。后來,在2011年,我成了一則報道中的一部分,那是一個悲劇,在那個故事中,我的同事們遇難,而我幸存了下來。從那以后,我很難找到以前那種激發我熱愛攝影所需的靈感了。我不停地工作,我需要錢,但我只是在做做樣子。

于是我接下了拍攝2014年育空遠征國際雪橇犬大賽的任務,卻不知會怎樣。幾天后,我坐上了飛往加拿大的飛機。我們在午夜前后降落在了白馬市,停機坪上覆蓋著積雪。我摸了一下飛機的舷窗,就已經能感到空氣的刺骨寒冷。我已經到達了北方,可我的行李還沒到。我認為自己會用到的所有東西都在行李里,包括一條借來的雪地褲,我穿著特別大,還有長長的內衣,自從上中學時參加了一次滑雪之旅后,我就再沒穿過這件內衣,另有一件昂貴而蓬松的新風雪大衣(我沒有把標簽扔掉,這樣我回家后就能把它退掉)。我本該一大早就從白馬市飛往道森市去拍攝那場比賽,可我手邊只有一件灰色的連帽衫和一個裝滿攝影器材的背包。

我在機場向加拿大航空公司柜臺里面的兩位女士說明了我的困難處境。其中一位女士進了后面的辦公室,回來時,她拿著一件加拿大航空公司的深藍色羊毛開衫。另一位女士讓她丈夫給她送靴子和一件外套來,而她把自己的灰色羽絨服、腳上的毛皮靴子和一雙紅色的羊毛手套給了我。

那天早上晚些時候,我登上了前往道森市的飛機,天還黑著。當太陽終于冉冉升起的時候,連綿起伏的山脈映入了眼簾。它們綿延不斷,有參差不齊的粉紅色和米黃色山峰、灰色和黑色的山包、望不到盡頭的白色小山丘。我從未夢想過會看到這般神奇的景色,我透過舷窗拍照,直到濃霧遮蔽了視線。

走下飛機時,腳下“咯吱”作響的積雪閃閃發光,仿佛有100萬個小孩子把世界上所有的閃光物都撒在了上面似的。我們開車前往酒店的途中,經過了淡紫色的山脈和覆蓋著藍白兩色冰晶的冰凍河流,一路上我始終沉默著,心中充滿敬畏。整座北方的森林層層疊疊,在我看來就像閃閃發光的雪。后來我才知道,那叫做“白霜”,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東西。這里就像是另一個星球,有如童話世界。

在凱蒂·奧琳斯基首次來到北方的一兩天后,她在加拿大道森市遇到了幾名參加2014年育空遠征國際雪橇犬大賽的選手,他們要在道森市逗留36小時。

有時我希望能回到過去,只為再次體驗我在道森市度過的最初幾個小時。

與此同時,如同風景美到極致一樣,空氣也冷到極致。我走出室外時,空氣干燥得讓我幾乎喘不上氣來。但在那一刻,借來的衣服和來自陌生人的善意,足以讓我感到溫暖。一種很長時間都不曾有過的感覺攫住了我:只要我有相機,一切都會好的。我又想拍照了。

從那以后,我一直在北極和其他地方進行采訪報道。第二年,我重返北方,再次跟蹤拍攝育空遠征國際雪橇犬大賽,這一次是《國家地理》雜志指派的任務。我記得我飛到阿拉斯加州伊格爾的一個檢查站時,比賽已進行了大半。一輛皮卡正等著把我和同行的其他乘客(這些人大部分來自阿拉斯加州的媒體,也有大賽志愿者)送到我們的臨時落腳處——當地學校的圖書館。

我們正要乘車離去時,我注意到兩名大賽的獸醫,他們穿著印有醫療標志的肥大的紅色風雪大衣,很容易辨認,他們正在把像是裝滿土豆的袋子搬上一架小型飛機。隨后我看到了長著尖耳朵的毛茸茸的腦袋鉆出了袋子。我立刻問司機可否等一等,然后沖過去拍下了這一幕。獸醫告訴我,這些狗是被它們的隊伍丟下的,把它們裝在袋子里,可以讓它們在飛回家的路上感到安全和平靜。

有人認為,雪橇犬是世界上耐力最好的運動員,它們在白雪皚皚的寒冷荒野中被撫養大,茁壯成長。大多數雪橇犬主人在它們還很小時就開始訓練它們。但即便如此,在這么長的比賽中,把狗丟棄的現象還是時有發生。有時,狗累壞了或受傷了,也或許是對奔跑失去了興趣。(有一年,一只狗誤食了護腳的熒光靴病倒了。)

當一支雪橇犬隊開始全速奔跑時,那景象很美:狗爪如輕柔的合唱一般在雪地上拍打,腿有節奏地無聲擺動,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形成縷縷煙霧,聚集在一起就像片片云朵。這景象讓人們很容易忘記,每只狗都是獨一無二的??吹奖粊G掉的狗被單獨分開——分裝在袋子里,就是這樣——明確地提示著這一點。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更多地關注那些中途退出比賽的狗,而不是那些可能會贏得比賽的狗。當地媒體和大賽官員可能會覺得我瘋了。

我想,我對那些被裝在袋子里乘飛機回家的狗的迷戀不言而喻?;叵氘敃r,我或許還感到自己與那些被丟棄的狗有著某種聯系。它們的經歷我感同身受:有個目標令你終其一生為之奮斗,結果卻發生了意外,改變了你的奮斗軌跡。

惡劣的天氣襲擊了伊格爾,一連數日沒有商業航班。我差點無法趕在截止日期之前,在美國費爾班克斯完成《國家地理》雜志派給我的首個重大任務。幸運的是,我總算登上了深夜包機——一架載著被拋棄的狗的小飛機。

我們起飛了,我記得當我透過舷窗,看著籠罩在漆黑的阿拉斯加荒野上的遼闊夜空時,我笑了。我坐在飛機上,系好安全帶,穿著那件我后來并沒有退掉的昂貴的風雪大衣,周圍是16只裝在袋子里的狗,我也感到安全和平靜。

1000 每名雪橇犬主人在育空遠征國際雪橇犬大賽期間攜帶的靴子的估計數量,這些靴子用來保護參賽雪橇犬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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