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茶葉市場的江湖傳奇

許秀靜

程三虎：一車茉莉花茶的北漂記

2020年4月17日清晨，濟南張莊路“第一茶市”人來車往，逐漸恢復往日熱鬧景象。湖北人程三虎，再度成為濟南茶葉市場的熱點人物。根據市場部署，茶行支援武漢茶葉市場，增加湖北綠茶的采購進銷，閑暇之余還要接受各路媒體采訪。

好在，作為濟南茶商中的“名人”，程三虎已經習慣了自己的曝光度。在百度上搜索，組織慈善捐助、開設禪茶書院、各類藝術培訓、打造“羽臣”自有品牌……經過20多年的茶葉市場打拼，程三虎已經是周邊茶行大佬中的知名人物。

在位于“第一茶市”615號的茶室里，程三虎給我們講述了他的創業歷程。

程三虎的家鄉在湖北咸寧市崇陽縣，那里青山綿延，茶園環繞，許多人家都是靠著買賣茶葉為生。程三虎的大哥就在家鄉創辦茶葉公司，擔任茶廠廠長。中學畢業后，程三虎在大哥的茶廠工作，學習茶的制作工藝、研習茶文化，同時學習茶葉的采購、經營，跑遍了全國的茶葉市場。

程三虎說，上世紀90年代，山東是茉莉花茶銷量最大的省份，而花茶的原材料8%產自廣西橫縣。1995年，21歲的程三虎在橫縣做花茶生意，因為擔心貨款能否順利結付，程三虎押送一車花茶來到濟南，一眼相中這塊風水之地，很快與大哥商量、在濟南設立辦事處。

程三虎清楚地記得來濟南的日子：1995年9月1日。隨著一車茉莉花茶千里顛簸來到濟南的程三虎，開啟了他在茶葉市場的財富歷程。

1996年，程三虎的辦事處設在張莊路的土產雜品市場——也成為濟南茶葉市場的第一批業戶。為了滿足茉莉花茶的批發存儲，他們在市場上租了一處400多平米的倉庫。

程三虎說：當時，濟南茶葉市場輻射北京、天津、石家莊、青島、鄭州、太原，可以說整個華東、華北市場商家都要來濟南進貨。鼎盛時期茶行的銷量：10天左右來一輛貨車，一車十幾噸，一年總共幾百噸吧，在當時的茶葉市場商戶中，“規模還不是最大的”。

隨著茶葉交易的繁榮，其他土產品被擠出市場，濟南土產雜品市場演變成專業的茶葉市場。濟南茶葉市場聲名鵲起，各路茶葉品牌開始把濟南作為北進的橋頭堡，市場內的茶葉品種、檔次也越來越多。

程三虎覺得，山東人特別包容，不管什么種類的茶葉都能有一定銷路。這一點，跟一些茶葉消費大省很不一樣。為適應市場需求，他經銷的茶葉品種也不僅僅局限于花茶，而是包括綠茶、紅茶、白茶等各個品類?！白鳛椴枞~銷售企業，客戶需要什么我們就賣什么?！?/p>

伴隨生意的紅火，依托自己多年經商建立的廠家、客戶資源，程三虎開始打造自己的品牌“羽臣老茶”，“陸羽被稱為茶圣，是茶文化發展的鼻祖，在茶圣面前，保持一顆謙虛謹慎的臣子之心，所以取名為‘羽臣”。茶行從湖北、福建、浙江等地的原產地精選生產廠家，委托采購、進貨，以定制形式經營自己的茶葉專屬品牌。從花茶、綠茶到鐵觀音、滇紅、福鼎白茶，從幾百元一斤的中檔茶到獨家定制的收藏級老白茶，程三虎的店鋪也從20多年前的倉庫大棚發展到三層沿街茶室+獨立的茶禪書院，不僅僅涉足茶葉批發、銷售，還延伸到茶禪體驗、文化交流、藝術培訓等領域。

2000年，因茶結緣，程三虎與在市場做生意的福建姑娘結婚生子。如今，程三虎在山東經營茶業已過二十余載，從家鄉的茶山一路漫溯而來，見識過昨日東風吹枳花，也曾經酒醒春晚一甌茶。從萬丈紅塵里的一番際遇，到千秋大業的一壺老茶，程三虎已經情定“羽臣”，扎根泉城。

陳木藝：無安不成市 無鐵不成茶

福建安溪，位于福建省東南沿海，是我國古老的茶區，在安溪發展史中，安溪茶有著名的“四大名旦”——黃金桂、本山、毛蟹和鐵觀音，其中最出名的是鐵觀音。安溪鐵觀音聞名海內外，被視為烏龍茶中的極品，位居中國十大名茶之列。

茶鄉出生的安溪人陳木藝一輩子都沒離開過茶葉行當。他說：“我們家鄉八山一水一分田，全縣120萬人口，80%是以茶為生，涵蓋從種植到生產、包裝、機械、銷售等全門類，近20萬安溪茶商分布在全國各地?！?/p>

1992年，陳木藝帶著家鄉的鐵觀音來濟南開拓市場，那時濟南的商業市場還處于計劃經濟時代，經銷茶葉的商家有大觀園、百貨大樓、建聯藥店等，全市也不過十幾家茶莊。別說是普通老百姓，就連很多茶葉經營者也從未喝過功夫茶，更不知“烏龍茶”為何物。

陳木藝在舜玉小學租了一間房子當落腳點，既當倉庫又用來居住?！懊刻焯觳涣辆婉W上一袋鐵觀音，蹬著自行車走訪濟南的各大茶葉店，有時為了給人家現場表演功夫茶，還帶上沖泡的器具?！?/p>

北方人的市場意識比較晚，上世紀90年代還是大鍋飯思想。但安溪人已經開始全國推廣茶經濟。先有20萬推銷大軍行走全國，后有當地政府組織的“安溪鐵觀音神州行”，在地方政府的強力助推下，安溪鐵觀音在銷量上成為中國十大名茶之首，風靡全球市場。

陳木藝說，1992年，他是濟南市場第一個賣鐵觀音的，1997年，安溪人開始陸續進入濟南茶葉市場，到2000年，已經有六七十個老鄉在濟南做茶葉生意，現在濟南茶城里的安溪人已經將近500戶。2000-2010年10年間，濟南市場鐵觀音銷量占到安溪鐵觀音全國市場銷售量的60%，在濟南茶葉市場形成了家家戶戶賣鐵觀音，“無安不成市，無鐵不成店”已經成茶葉市場“行規”。

從走街串巷到搬進寬敞整潔的專賣店，安溪茶商們不僅實現了從“走商”到“坐商”的轉變，還隨著市場的發展進入品牌提升期。陳木藝說，如今全國人耳熟能詳的八馬茶行、華祥苑，都是安溪老鄉在經營，八馬還作為傳統國粹，入選央視“大國品牌”工程。他感慨：當年外出創業的安溪人，各自選擇了不同的城市發展，盡管環境不同、際遇不同，但得益于時代的發展，各自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八馬茶業源于百年前的安溪“信記”茶行，陳木藝則給自己的茶行起名“泉德利”，其中“德”取自安溪陳氏家族的“德記”商號，泉則是泉城之意。感念泉城，不忘祖業，是福建茶人陳木藝的商業情懷。

如今，興于茶市，發于泉城的“泉德利”商號，以濟南茶葉市場為公司總部的基礎上，已經在山東各地及華北地區設有多家代理商和專柜，產品有福鼎白茶，武夷巖茶、紅茶等品類，在江北茶葉市場享有很高的聲譽。

1996年出生于泉城濟南的陳鵬方，與濟南茶葉市場同齡，是陳木藝的二兒子。今年24歲的他，從中學畢業就開始子承父業，經營家族茶葉生意。陳鵬方說：從小在市場長大，看著父輩們品茶、論茶、賣茶，大人們忙著做生意，散養的小伙伴們就在市場里一起玩耍，記得有一次，他跟伙伴們玩到很晚，直到市場的大喇叭播放“陳鵬方回家吃飯”的呼喚，這一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記憶?！皩ξ襾碚f，這里承載了我全部的兒時記憶，茶城就是我的家?！?/p>

作為與市場同齡的“茶二代”，陳鵬方絲毫沒有“富二代”的痕跡。從小看著父輩們勞碌的身影，懂得做生意的不易。他考慮更多的是，怎樣讓喝著可樂，看著ABC長大的“90后、00后”們接受茶及它背后承載的茶文化？

陳鵬方坦言，起初自己也想嘗試做電商，但后來發現電商并不適合茶這一行業?！安璧捏w驗性很強，只通過圖片、文字的介紹，無法感受口味適不適合，需要實際去品嘗?，F在我們主要通過在全國發展專柜，培養一批粉絲?！薄敖窈笪覝蕚溆媚贻p人喜歡的包裝設計，以新媒體推廣的方式讓更多年輕人愿意去嘗試傳統中國茶?！?p>

郭曉莉：茶葉市場的少數派

2007年進駐市場、一身戶外休閑裝扮的濟南人郭曉莉，是濟南第一茶城的少數派。擁有近千家商戶的濟南茶葉市場，濟南商人的數量當時大約只有“1/100左右”。

13年前，郭曉莉開始考察茶葉市場，先后看了黃臺茶葉市場、廣友茶城等，當時覺得濟南茶葉市場規模最大。恰好，茶城又一批改造剛剛完成，批發大棚變成了徽派建筑，從冬冷夏熱的露天市場變成了水電暖設施齊全的三層商鋪，配套、管理、服務都上了檔次，郭曉莉毅然租下面積600平米左右的3層茶鋪，經營茶葉生意。

正值山東推行“南茶北引”，日照等地開始大規模種植茶園，郭曉莉與朋友一起在日照投資了個茶廠，并在茶城經營日照綠茶，以經銷散茶為主。郭曉莉說，作為新入行商戶，市場給予了他很大的幫助。為帶動新產品銷售，市場經常搞各種推介、招商活動，每次活動都會給新商戶留位置;有客商或朋友來訪時，茶城總經理也總是會帶到他的店里來參觀、宣傳。在市場的輻射力和帶動下，商鋪的生意慢慢好起來。

現在再看看周邊的市場，尤其是一批以本地茶商為主的新興市場，由于業戶經營狀況不理想，空置率很高，郭曉莉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

隨著茶葉市場的成熟度提高，消費者更關注茶葉的生產源頭、廠家品質，郭曉莉也跟隨市場的節奏開始考慮品牌化運營。2012年，茶城組織業戶參加茶博會，郭曉莉開始系統地接觸中糧集團的中茶品牌。在參觀生產基地、廠家、了解它的管理、服務等體系后，經過半年考察，郭曉莉與中茶集團簽訂了濟南市場代理協議。

黑茶，是中國特有的茶類。據載，黑茶歷史至少可以追溯到唐朝后期的茶馬互市。六堡黑茶，廣西壯族自治區梧州市特產，中國國家地理標志產品。

六堡黑茶也是中茶集團旗下的主要出口茶品。

2015年茶博會期間，中茶集團的一位張姓負責人來濟南參會，看到當時體重才110斤的代理商郭曉莉，就給他推薦飲用六堡黑茶，“每天2-3泡，喝3個月，如果胃腸功能沒有改善，茶錢我給你報銷?！惫鶗岳蛘f，他喝了2個月，明顯感覺到了黑茶調解脾胃的效果，從此喜歡上黑茶。

在他的茶行里，郭曉莉給記者講述六堡黑茶的歷史。

茶馬古道是以馬幫為主要交通工具的民間國際商貿通道。在80多年前的中國，還有一條民間貿易形成的“茶船古道”。

80多年前，各地茶商云集六堡?？谷諔馉幈l后，廣州淪陷，由梧州運經廣州、香港的航線受阻，六堡茶進出口受限，只有一小部分茶葉能夠依靠肩挑馬馱長途跋涉運往廣州灣（即今天的湛江）。由于六堡茶市場需求很大，廣東茶商不顧危險翻山越嶺來到六堡買茶。

每逢到產茶季節，粵商在六堡合口街設莊收茶葉，從合口碼頭裝船，經梨埠換大木船進入賀江，經西江運送到廣州，轉口南洋和世界各地，這就是當年著名的“茶船古道”。

六堡茶獨特的功效在海外華僑中廣泛傳播。早期“過埠”到馬來西亞的華僑主要做錫礦勞工，辛苦一天后喜歡喝上一大碗六堡茶，既消暑解渴，同時也起恢復體力、清熱解毒之功效。因此，英國礦主在招礦工時，會特別注明“有六堡茶供應”，以招攬工人。自明、清以來，六堡茶也一直是兩廣人下南洋的必備佳品。如今在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當地的華人已深知六堡茶的獨特功效，而當地的中藥店也一直有收藏六堡茶作為藥材的習慣。

郭曉莉告訴記者，六堡黑茶屬于溫性茶，除了具有其它茶類所共有的保健作用外，更具有消暑祛濕、明目清心、幫助消化的功效。既可飽食之后飲之助消化，亦可以空腹飲之清腸胃。

出于對黑茶市場的看好，2015年，郭曉莉放棄其他品類的經營，專注于六堡黑茶的市場精耕。近幾年，在茶葉市場總體份額下降的情況下，六堡黑茶市場份額竟逆勢而行，連年遞增，也在茶市江湖一枝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