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蟻而美如神

王益鋒

余華是我最喜歡的中國近代作家，而在他的作品中，《許三觀賣血記》遠沒有《活著》亦或《現實一種》震撼我，后者以一種慘烈的姿態呈現出一種與我們的生活截然不同的風貌，以此讓人在驚嘆里深思。但是前者，卻以一種異常平和的方式使我感動、領悟。在細細咀嚼中，我驚覺生活里竟然處處需要許三多那樣的胸懷、那樣的良善。

故事的時間跨度有三十多年之久，許三觀從第一次為了娶媳婦賣血，到最后一次為了救一樂，一路賣血到上海。這中間他們一家經歷了流言、大饑荒和文革，在每一次難關阻攔的時候，他們一家都靠許三觀賣血撐了過來。故事的最后，許三觀老了，所有的痛苦都伴著年華流走，許三觀接連吃了三盤自己最愛的炒豬肝，在朦朧的淚眼里目送著一生如蟻的苦難遠走，他一生都在追求公平，在最后才徹悟命運從來就未曾公平過。

余華的文字具有攝人心魂的力量，他筆下的人物在他緩慢的敘述里仿佛坐到了我們身邊，用低沉的口吻為我們講述他歷經過的種種。許三觀、福貴、孫貴平……在言語在空氣中激蕩起的小小漣漪里，似乎變成了一個人。一個為了或者而活著，一生忍辱卻從未放棄過希望的人。旅美作家嚴歌苓在寫妓女扶桑的時候曾經提到過，她在很多中國人家中看到過大副的忍字，卻很少有人去思考過這個字背后的悲涼。

所謂悲涼，不過是人回首往事的時候飽含淚水的體會。但對賣血的許三觀而言，每一次賣血換來的那三十五塊錢為他達成了夢想，他的心里都是甜蜜的。書中有這樣一個情節，一樂的親生父親何小永出了車禍，許三觀的老婆回來說何家人請一樂去喊魂，許三觀當即就大罵該死的何小勇讓他做了十一年烏龜，死了才讓人解氣。晚上卻又教一樂去為他親爹喊魂。許三觀待人的這種善亮之心，哪怕他身上包裹了好多件布滿補丁的破舊衣服，都掩飾不了的光輝。

故事最后，許三觀在人潮洶涌的街頭邊走邊哭，因為沒有人買他的血了，他害怕當危難在來臨是自己手足無措……直到他去吃了豬肝，才滿足而幸福地接受了現實。對于許三觀而言，生命也許充滿考驗，處處殘酷，但是只要有一絲希望，一點快樂，就能夠堅韌而倔強地活下去。

對于每一個閱讀《許三觀賣血記》的讀者而言，人生也許篳路藍縷、苦難交織，但不妨礙我們效仿那顆善良溫暖的心，在塵土里熠熠生輝，美如神。